[ML]Holmes的求婚記事
和成年人交往的好處是,永遠都不用期待不合時宜的浪漫。
對於年輕人來說,戀愛的火花是維持感情的重要因素,可是一旦跨過三十五歲這條界線,激情根本只能算是蛋糕上的櫻桃,可有可無,最重要的還是蛋糕本身。
所以雷斯垂德對眼前的景象有點困惑。
餐桌上擺了漂亮的香氛蠟燭,還有幾盤精緻法國菜,跟一大束玫瑰。
麥考夫坐在他面前,笑吟吟地看著他。
「…今天是甚麼日子嗎?」雷斯垂德吞吞口水,他其實已經餓了一整天,非常想拿起叉子大快朵頤。
「嗯,今天不是,但未來可能會是。」
「所以這是提前慶祝?」
「或者說為未來的紀念日做一個好的開始。」
「聽不懂。」
「總之,先開飯吧?」
麥考夫替他把酒杯斟滿,鮮紅色的酒液讓雷斯垂德胃口大開。他一向不喜歡和麥考夫出門吃精緻料理,也許對方考量到他的顧慮,所以讓廚師弄了這麼一桌菜,可以讓兩個人在家裡慢慢享用。
「今天過得還順利吧?」雷斯垂德沒忘記關心一下伴侶。「總覺得這幾天你不曉得在忙甚麼。」
「噢,」麥考夫兩手托著下巴笑,「今天?還可以,我相信有你陪伴會更加完美。」
這句話差點讓探長嗆出滿嘴法國菜。
「我以為你已經戒掉甜言蜜語了。」
「誰給你這種錯覺?」
「你啊。」
「絕對是誤會,親愛的。」麥考夫把酒杯湊到唇邊。「只有你才有本事讓我開口說讚美的話。」
雷斯垂德發自內心地笑了。「好吧…這還真不尋常。」
「嗯,戀愛總是不尋常的,尤其對我這種人來說。」
他咂咂嘴,站起身,扭開音響的電源鍵,播放他們都喜歡的古典音樂。麥考夫輕聲地跟著哼,無意好好地坐下來享用晚餐。
「盤子裡的鮭魚都在瞪你了,麥考夫。」雷斯垂德笑著說。
「才不,今天沒有『仰望星空』這道菜色。」
他們都笑了,在這美好溫和的氣氛之下,雷斯垂德逐漸受到酒精侵襲,露出放鬆的神情。
麥考夫滑著舞步走到雷斯垂德身旁,抽起玻璃花瓶裡的玫瑰,花俏地遞到愛人面前。
「怎麼了?」雷斯垂德困惑地看著花。
眼前的人猝不及防地單膝下跪,一臉誠懇。
探長卻嚇到整個人跳起來,笨手笨腳地踢倒椅子。「噢…麥…」
「結婚吧,葛雷格。」
他們動也不動地對望。
空氣就這樣凝結了十秒。
二十秒。
三十秒。
「天啊,麥考夫…」雷斯垂德驚魂未定地說。「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
「嗯…………」
「我知道你想說點甚麼安慰我,不過算了,沒關係。」麥考夫鎮定地喝一口茶。
就算是大英政府數一數二有權勢的人,面對求婚被拒的窘境,還是跟普通人沒兩樣,看上去可憐得很。
約翰哪敢跟他說昨晚夏洛克才求婚成功。也許不必他開口,麥考夫就從夏洛克異常愉快的表現看出來了。
「呃,要再一杯嗎?」
「好的,謝謝。」
一早麥考夫就登門拜訪,不太客氣地中斷他們充滿甜蜜的早餐時光,但夏洛克奇蹟似地不再冷言冷語,只用鼻腔發出的哼聲表達不屑,實屬難得。現在約翰的未婚夫正在浴室裡沖澡,他們說好晚點要出門採購小冰箱。
沖完澡後,夏洛克頂著一頭濕髮,勝利似地朝哥哥笑。
「哈囉,麥考夫。」
「你沒必要連洗完澡都跟我打招呼。」
「平時約翰都會幫我擦頭的,可惜你在。」
「夏…」約翰忍住不罵髒話。
麥考夫聳聳肩。「不過是偷了我的求婚點子,就當施捨給你吧。」
「甚麼?」約翰皺眉。
夏洛克的臉垮下來。「我只是徵求一點小意見!」
「花還喜歡嗎?約翰,」麥考夫露出完全沒有一絲笑意的笑容。「安熙亞幫夏洛克買的哦。」
「什…」
「閉嘴,麥考夫,你到底來幹嘛的。」
「替你們打開幸福之門。」麥考夫從外套裡摸出兩張機票,「就訂好是這天回家了,務必排除萬難。」
夏洛克冷笑。「要排除萬難的是你吧。」
「就這樣。」麥考夫把茶杯放下,「先祝你們新婚愉快,下午去做點別的事吧,小冰箱就由我來送,當作新婚致賀。」
約翰還來不及開口追問,麥考夫便轉身離去。
「看來他心情還不錯啊…」約翰說。
「才怪,他心情差透了。」夏洛克不以為意地拿起土司咬一口。
●
麥考夫的心情差到連安熙亞也搞不定他。
「首相還在等呢,先生。」
「…首相為甚麼不能等?」
「可是您…」安熙亞終於鼓起勇氣。「您甚麼都沒在做,不是嗎?(You are doing nothing, aren’t you?)」
麥考夫終於把眼睛從窗外移回可靠的秘書身上,「我在思考。」
「坐到車上一樣也能思考。先生,您還有五分鐘可以穿上外套出發,還來得及。」
安熙亞一邊催促他,一邊把文件夾到手臂上,順便將桌上那包動也沒動的午餐帶走。她的上司已經好一陣都呈現心不在焉的狀態,當然,是私下的那種,檯面上他依舊精神奕奕,理性得不得了。
除了她和葛雷格‧雷斯垂德外,應該沒人看過麥考夫‧福爾摩斯這種樣子。
當他們踏出會議室,結束一整天的政治協商時,天已經暗下來,呈現一片瓷青藍。
二十四小時內只吃幾片餅乾和茶,麥考夫卻不感覺到餓,比起生理上的饑渴,他現在更想見一個人。
一輛黑車從轉角處彎過來,停在他們面前。
「先生,回宅邸嗎?」安熙亞問。
「載我去『公寓』。」
「可是明天八點有早餐會議。」
「早上七點再來載我。」麥考夫彎身坐進車裡。
當他決定一件事情時,誰也阻擋不了他。甚至包括雷斯垂德。
他們已經同居好一陣子,至少四個月。他們都稱那地方叫做『公寓』,只不過公寓豪華至極,而雷斯垂德並不想在裝潢的方面花太多錢。他總是悲觀地認為他遲早會離開這公寓。
麥考夫並不這麼想,他把裝潢和挑選家具的權利交給雷斯垂德,自己只負責點頭微笑跟付錢。
公寓就在河畔旁,城市最精華的地段。打開窗簾就能看見倫敦之眼。
麥考夫走下車,他猜想汽車的引擎聲應該已驚動了探長。
他拿出鑰匙,利索地開門。
雷斯垂德從廚房探出頭來。「我以為你今天不回來。」
麥考夫脫掉大衣,衝著他微笑。
「你在煮甚麼嗎?」
「呃,今天的午餐沒吃,想說弄熱了可以當宵夜。」
是廣東炒飯的味道。麥考夫一件一件卸下衣服,包括背心和領帶,慢慢走向廚房。
鍋子裡幾乎有三人份的炒飯,油膩的香氣讓他肚子發出飢餓的抗議聲。
「局裡也有人不吃午餐,我就打包回來了。」雷斯垂德尷尬地解釋。
他一直保有近乎寒酸的節儉習性,有時他覺得這讓他們的關係產生落差。麥考夫優雅而俐落,一切簡單得像某種風格。
麥考夫從旁邊抓了湯匙往鍋子裡舀,一口送進嘴裡。
「真好吃,」他心滿意足地嘆息。「可以幫我裝一碗嗎?」
雷斯垂德挑眉。「我還不知道你的腸胃可以消化這種粗糙的東西。」
「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
他們在餐桌坐下,愉快地進食。雷斯垂德很喜歡現在這樣子,有個人陪他吃飯,簡簡單單的快樂。
「…所以他們真的要結婚了?」
「是的,昨晚夏洛克求婚成功了。」
「約翰真有一套。」雷斯垂德絲毫不感到尷尬,「甚麼時候舉行婚禮?」
「嗯,這就不一定了。」
「你會參加的吧?」
「你也會啊。」
「…這物好吧,」探長嘴裡塞滿炒飯。「我氣的法有點怪。」
「是嗎?我不這麼覺得。」
「…嗯,只是…」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只好乾笑兩聲。「哈哈。」
麥考夫放下湯匙,用紙巾擦擦嘴巴。
雷斯垂德最怕這種時候。只要麥考夫想要長篇大論時,就會把雙手合十放在下巴。
「葛雷格。」
「嗯?」
「我…」
「不,麥考夫,」探長露出拒絕的眼神。「不。」
麥考夫瞇起眼睛笑了笑。「你又知道我要說甚麼了?」
「麥考夫,我建議你在發言之前,先假定所有人都不是笨蛋。」葛雷格‧雷斯垂德探長把空碗盤放進流理台,用忙碌來避開話題。
「我不覺得你是笨蛋。」
「我也不覺得你是,」他轉身面對他。「所以你應該知道我的答案了。」
「那理由呢?」
「理由就是…」他深呼吸。「我們的年紀已經到了不需要用婚姻來證明彼此的愛。」
「婚姻不是用來證明愛有多深,親愛的。」
「那為甚麼『離婚』就是用來證明愛已經不存在?」
「你不能這樣反證。」
「我可以,」他加重語氣。「我最有資格。」
雷斯垂德把頭扭過去,動手洗碗。廚房頓時只剩下稀哩嘩啦的水聲。
麥考夫意識到自己逼對方講出了一句他並不願意說出的話。
隔天早上,麥考夫甚至沒有留紙條就離開了公寓。
他不是個情緒化的人,但並不代表他沒有情緒。
雷斯垂德也是。
他站在案發現場,兩眼發直,甚至還有些腫。連夏洛克在分析案情的時候,他也沒問東問西,安靜地全盤接受了。
難得夏洛克沒有出言不遜,他變得識時務了起來,約翰對此感到很安慰。
約翰悄悄來到發呆的探長身邊,輕聲咳嗽。
「嗨。」
「喔,嗨,怎麼了?」
「我正要這麼問你,葛雷格。」
探長嘿嘿笑了兩聲。「我?我很好,這案子跟前幾天的比起來,算是有點輕忽了蘇格蘭場,對吧?」
「你知道我不是指這方面。」
探長避開了約翰逡巡的目光。「我很好。」
「真的?」
「…好吧,是不太好。」
「我聽說你拒絕麥考夫的…呃,求婚?」
「也不算是拒絕…我只是…」他在腦海裡擬一個比較委婉的說詞。「不建議他這麼做。」
「噢。」
他們兩個都沉默下來。少了夏洛克的吐槽,約翰找不到對話的切入點。
「那…」約翰吞吞口水。「我可以問,你當初是怎麼跟妻子求婚的嗎?」
這個問題反而讓雷斯垂德鬆一口氣。
「嗯,很傳統的那種,約出去玩一整天,在夕陽西下、最浪漫的時候,跪下來和她求婚。」
「肯定策畫很久吧?」
「當然,」想到過去年輕的回憶,雷斯垂德忍不住笑了。「還串通她的好朋友,一起在河岸邊幫我放煙火。雖然不是很氣派,不過也算轟轟烈烈吧!」
「那夏洛克的求婚還真是不夠看。」約翰抱怨。夏洛克在不遠處打了個噴嚏。
「能讓高功能反社會人士說出『我愛你』三個字,已經算是比處女懷孕還厲害的神蹟了。」
「那你也不賴啊,」約翰笑著說。「某種程度上來說,麥考夫比夏洛克難征服一百倍。」
「…也許吧,」雷斯垂德開始玩弄手心裡的筆記本。「但就算不談甚麼終身大事,單純享受當下的戀愛,沒有計畫也不瞻前顧後,這樣也很好。」
「葛雷格,人的一生是有限的,」約翰說。「所謂的終身大事,也不過持續個三四十年,然後大家就進棺材了。」…當然夏洛克已經進去過一次了。約翰心想。
「不是時間長短的問題,是…」探長搔搔下巴。「是…」
「是…?」
「是…」
他說不出話來。
「是年紀?性別?沒錢辦婚禮?配不上麥考夫?」夏洛克從身後插嘴。「還是愛不夠深?」
「夏洛克!」約翰斥責。
對方聳聳肩。「幫助他釐清觀點。每件事其來有自,那些說『不知道為何會發生』的人都是說謊。」
「謝了,但這裡不需要你的演繹法。」探長把筆記本收回口袋,準備離開。「我拒絕結婚的理由很簡單,就是幫大家都省點事,大家開心快樂相處就好。」
「你搞錯了,探長,」夏洛克說。「結婚不是為了讓你開心快樂。」
「那就當我搞錯了吧。」雷斯垂德敷衍地應聲。
「你還不懂?麥考夫願意做一百件、一千件事情讓你高興,」夏洛克冷笑。「而你卻連一件讓他快樂的事情都不願意做。」
約翰張大嘴巴。
雷斯垂德頓住本該前進的腳步。
他背對他們,所以約翰沒看見他的表情,只有探長身上那件洗舊的大衣在冷空氣裡隨風擺動。
「你這樣有點過分了。」約翰說。
「何不?」夏洛克聳肩。「腦袋遲鈍的人要下猛藥才行。」
●
雷斯垂德刻意加班到很晚,他相信今天麥考夫亦是如此。
辦公室只剩下兩三個菜鳥處理行政文件,他兩隻腳擱在桌上,漫不經心地翻閱卷宗。
上一段婚姻的戒指早已被他收到櫃子深處,無名指因為長期束縛而顯得瘦,他養成只要有煩惱便會揉指頭的習慣,一直到現在,他還不太適應無名指的空蕩感。
說實在的,婚姻走到盡頭,也不過是無止進的責任和牽絆而已,多了法律保障,卻減少那份人生應有的自在。
葛雷格‧雷斯垂德無法再重拾信心,建立家庭,或成為家庭的一份子。
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他懶懶地拿起手機,螢幕閃爍著一行簡訊。
回家好嗎?我對我的行為感到很抱歉。
探長皺眉,把手機調成震動模式放進口袋。但他很快就改變心意,拿出手機回覆簡訊。
今晚加班,晚點回去。不用等我了。
只要麥考夫自覺惹他生氣的時候,就不打電話,只傳簡訊。雷斯垂德覺得有點抱歉,麥考夫一定認為自己粗魯又不夠細心,在求婚的方面不謹慎,莽撞得像年輕小夥子一樣,但雷斯垂德並不感到被冒犯。他只是單純的不想結婚。
不過夏洛克說得很對。他真是個自私的傢伙。
雷斯垂德今晚不打算回家。他這人沒甚麼絕招,逃避算是唯一一項拿手的。
反正辦公室裡還有好幾套換洗衣物。
●
一直到小冰箱都買好了、結婚公約也訂完、甚至婚禮細項都打點得差不多,約翰還是沒聽說麥考夫已經求婚成功。即使夏洛克用一種不關己事的口吻談論,他仍聽得出來夏洛克對此感到有些煩躁。
「都快一個禮拜了,」約翰把碗盤收拾到水槽裡。「我覺得不妙。」
「會嗎?來日方長啊。」
「說不定探長根本沒那個意思。我是說,探長不覺得同性有結婚的必要,那為甚麼要強求呢?」
「沒有人在強求,約翰。他不答應也不會有人謀殺他。」
「但麥考夫會不高興。」
「麥考夫不會不高興。」
「那…」約翰困惑地看著夏洛克。「那我就不懂了。」
「哪裡不懂。」
「那你為什麼要跟我結婚?」
「唔,這個嘛,」夏洛克站起來,走到約翰身邊,攬住他的腰。「結婚是一種宣言,代表『你是我的』,結婚之後沒人敢動你,因為你『結婚了』。」
「哦!跟民法上那些有的沒的無關嗎?」
「法律上的關係改變只是配菜,約翰。」夏洛克笑了。「『結婚』這項行為,就是最有效最直接的所有權宣言。」
約翰挑挑眉,表示理解。「那麥考夫又為何要求婚?」
「理由同上。」
「才怪。」
「我只聽過拒絕求婚的人會被要求說個理由,至於求婚的理由,倒還沒聽人問過。」
「是嗎?」
「正面的事情,沒人想知道理由。」
「喔。」約翰不想再打轉在這件事上。
他把冰箱打開,塞進還沒處理過的萵苣葉,瞥見用磁鐵固定在上頭的機票。
「只剩一個月…」
「別擔心,如果連感情這種事都無法處理,他就不配姓Holmes了。」
●
雷斯垂德猛然睜開眼睛,他的頭差點就要垂直落到地面上。
他伸伸懶腰,皺巴巴的襯衫已經三天沒換。管他的,只要套上一件大衣,誰知道裡面穿成甚麼樣子。
安靜的辦公室依然只剩菜鳥們和他,現在沒有過九點,至少也有八點半,他的肚子發出飢餓的抗議聲。抽屜裡還有早上吃剩的甜甜圈。
雷斯垂德替自己泡了杯茶。甜甜圈變得又軟又膩,糖粉因為受潮而結塊,才剛咬下第一口,他便食慾全無。
「爛透了…」他喃喃自語。
自從和麥考夫交往之後,他就再也沒吃過隔餐甜甜圈,今天還是頭一遭。
麥考夫已經有五天沒打電話給他了。
這五天內,只傳了三封簡訊,分別是「最近有點忙,不回公寓,你晚上就安心去睡吧」、「今天不回去了」和「出差法國兩天,想你」。
雷斯垂德看了第一封簡訊後,因為賭氣所以甚麼也沒回,甚至不回公寓睡覺。但麥考夫居然也順著他,連電話都不打。
他賭氣的原因不只是電話,而是麥考夫去法國的理由。
他拿出那張特意留下來的剪報,一個帥氣又優雅的型男站在演講台前,意氣風發地向大眾揮手。這是上周才選出的新法國總理,年過五十,牙齒卻白得發亮。
死吧,麥考夫!
他把報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算算日子,麥考夫也該回來了。心裡雖然有點猶豫,但他決定今晚要睡公寓。
雷斯垂德倒在軟綿綿的床上,發出滿足的嘆息聲。
一直到早上醒來,他還是維持同樣的姿勢,身體朝下趴著。
他睜開眼睛,首先想到的並不是自己上班會遲到。
麥考夫呢?
他跳起來,看看手錶。現在已經是早上九點半。
還是他回官邸了?這也不是不可能,沒人規定一定要在公寓過夜。但,麥考夫一向是這麼做的,出差結束的隔天,一定回公寓陪雷斯垂德。
他慢條斯理地脫下襯衫和褲子,走到浴室沖澡。實在很不想承認他感到失望透頂,原以為昨晚會有個歡喜大結局,兩個人手牽手睡覺,睜開眼就有一枚充滿愛的早安吻,結果呢?甚麼也沒有,他獨自醒來,可悲的是連襪子也沒脫。
在水聲模糊之間,他似乎聽見了手機鈴聲。看來是有人提醒他該去上班了。
他用大浴巾把下半身圍好,用濕漉漉的手拿起手機。
是一通未接來電,約翰‧華生打來的。他播回去。
「葛雷格!」約翰的聲音很急促。
「怎麼了?」
「你看到新聞了嗎?」
「甚麼新聞?」
「一個小時前的新聞…」
雷斯垂德走到客廳,在沙發和書櫃間翻找遙控器,最後在抱枕堆裡找到。
「夏洛克跟我說,麥考夫去法國了…」
他轉到新聞台,看見一台冒著濃煙的飛機殘骸死氣沉沉地躺在跑道上。
「葛雷格?你還在嗎?」約翰在電話另一端說了一堆,但雷斯垂德完全聽不進去。
他切斷通話。
然後播給麥考夫。
電話不通,直接轉進語音信箱。
他顫抖地播打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直到第十次,他打了個噴嚏,才想起自己身上除了浴巾外甚麼也沒穿。
雷斯垂德關掉電視,把頭埋在手心裡,不斷揉著已經皺起的雙眉。冷靜點,探長,冷靜點,他有可能沒搭上飛機,或者打算在法國多停留幾天。重點是沒看到屍體前都要相信他還活著。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想到了「屍體」兩個字。
他重新打開電視。
已經斷成兩截的飛機的確是法國航空,駐外記者激動地解釋這架凌晨起飛的班機因為油箱破裂而導致嚴重失事,目前已知機上人員至少有半數罹難…
雷斯垂德深呼吸,站起來。他必須相信麥考夫是活著的另一半。
該上班去了。
他赤腳走回房間,胡亂用毛巾擦身體,打開衣櫃。他抽出一件白襯衫,套到身上時卻發現這是麥考夫的衣服,比自己的還大半號。這下他終於無處可躲,一行淚掛在臉頰上,還附加兩個噴嚏。他實在太冷了。
「Fuck───you──!」
葛雷格‧雷斯垂德用盡人生的力氣大吼。
「我嗎?」
雷斯垂德猛然將頭轉向聲音來源,鼻涕還掛在人中上。
麥考夫‧福爾摩斯好端端地站在房門,帶著不輕不緩的微笑,手上捧著一束鮮花。
「怎麼哭成這樣?」他走向探長。
雷斯垂德嘴巴一張一闔,說不出話來。
「你以為我死了?」麥考夫停在他面前。
雷斯垂德點點頭。
「你覺得我會跟一般人一樣,搭法國航空回英國?」他的嘴角忍不住洩漏一絲笑意。
蘇格蘭場的探長葛雷格‧雷斯垂德瞬間紅了臉。他真是個笨蛋。
「但是…約翰打給我…我以為…」他支吾。
麥考夫傾身向前,吻了探長的眼角。
「我還活著,親愛的。」
「…看得出來。」
眼前的人再次單膝下跪。這次並沒有嚇到雷斯垂德,他破涕為笑。
「我為我先前魯莽的行為道歉,葛雷格,但對於求婚,我不會放棄…親愛的,我就像餐桌上的魚…」麥考夫看進對方的眼睛裡。「而你是我仰望的那片星空。」
雷斯垂德大笑出聲。「誰教你的求婚台詞?」
麥考夫挑挑眉,沒有回答。他繼續說下去:「我,麥考夫‧福爾摩斯願意與你,葛雷格‧雷斯垂德,結為夫妻。從今天直到永遠,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我將永遠愛著你、珍惜你,對你忠實,直到永永遠遠…那你呢?我親愛的…」
麥考夫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戒盒,啪一聲打開。一枚低調的男性鑽戒閃著光芒。
事實上,昨晚雷斯垂德早就暗自決定,無論下一次求婚會是何時,他絕對都會答應。
答應求婚的理由?沒有理由!求婚都不需要理由了,答應還需要理由嗎?
「我願意。」他說。
他接過花束,好讓麥考夫替他戴上戒指。
同款式的戒指,也戴在麥考夫的無名指上,套得很牢。
「這隻手指不再孤單了,你也是。」他吻了吻他的戒指。
「我愛你…」麥考夫抱住他,在他耳邊呢喃。「我很想你。」
「我知道。」
「沒料到你還會為我掉眼淚,交往三年沒看過你這樣子。」
「你也願意為我說蠢話啊,彼此彼此。」雷斯垂德吻了吻對方的脖子。「夏洛克有教你幾招吧?」
麥考夫笑而不答。
雷斯垂德哼哼笑了。「其實我有注意到的。」
「注意到甚麼?」
「那是假新聞吧?」
「…是真的,親愛的。」
「至少是十年前的。」雷斯垂德用戴了戒指的那隻手牽著麥考夫走到客廳。「DVD播放器還在運轉呢。」
麥考夫覺得有點窘了,但同時也感到得意,聰明的愛人真不愧是身為探長。
「你怎麼發現的?」
「失事的飛機是協和式客機,唯一一次空難就發生在西元2000年,再說2003年後,協和客機早就退役了。」
麥考夫露出讚賞的表情。「我越來越著迷於你了,親愛的。」
「我也是…」
兩個人沉默幾秒,麥考夫的眼神慢慢停在探長的肌膚上。
情慾的火花流動在兩人之間,雷斯垂德沒忘記自己近乎一絲不掛。
他曖昧地走回房間,坐到床上。
「我該上班了,麥考夫。」
麥考夫卻不這麼想。
「我打去幫你請假吧。」
「用甚麼理由?」
「…大英政府亟需探長救火。」他把雷斯垂德的手放到自己的檔部上。
雷斯垂德咯咯笑了起來,他的浴巾被一手扯開,兩個人滾落地板,發出幸福的笑聲。
至於公寓有沒有深夜模式呢?有的,即使是白天,深夜模式依然全開。
END
-番外的番外-
「所以…」雷斯垂德從麥考夫的臂彎裡抬起頭。「夏洛克給了你甚麼建議?」
「嗯,」麥考夫撇撇嘴。「他建議讓你的情緒先低落一點,再一口氣拉升,求婚的成功機率會大一些。」
番外完
狂愛仰望星空這個梗XDDD
不確定有沒有OOC,但至少我寫得很愉快!
法航的事情是真的,詳情請WIKI”法航”、”協和式客機”
老實說這篇真的寫得很愉快呢!:D年長組大好!
燕鷗
對於年輕人來說,戀愛的火花是維持感情的重要因素,可是一旦跨過三十五歲這條界線,激情根本只能算是蛋糕上的櫻桃,可有可無,最重要的還是蛋糕本身。
所以雷斯垂德對眼前的景象有點困惑。
餐桌上擺了漂亮的香氛蠟燭,還有幾盤精緻法國菜,跟一大束玫瑰。
麥考夫坐在他面前,笑吟吟地看著他。
「…今天是甚麼日子嗎?」雷斯垂德吞吞口水,他其實已經餓了一整天,非常想拿起叉子大快朵頤。
「嗯,今天不是,但未來可能會是。」
「所以這是提前慶祝?」
「或者說為未來的紀念日做一個好的開始。」
「聽不懂。」
「總之,先開飯吧?」
麥考夫替他把酒杯斟滿,鮮紅色的酒液讓雷斯垂德胃口大開。他一向不喜歡和麥考夫出門吃精緻料理,也許對方考量到他的顧慮,所以讓廚師弄了這麼一桌菜,可以讓兩個人在家裡慢慢享用。
「今天過得還順利吧?」雷斯垂德沒忘記關心一下伴侶。「總覺得這幾天你不曉得在忙甚麼。」
「噢,」麥考夫兩手托著下巴笑,「今天?還可以,我相信有你陪伴會更加完美。」
這句話差點讓探長嗆出滿嘴法國菜。
「我以為你已經戒掉甜言蜜語了。」
「誰給你這種錯覺?」
「你啊。」
「絕對是誤會,親愛的。」麥考夫把酒杯湊到唇邊。「只有你才有本事讓我開口說讚美的話。」
雷斯垂德發自內心地笑了。「好吧…這還真不尋常。」
「嗯,戀愛總是不尋常的,尤其對我這種人來說。」
他咂咂嘴,站起身,扭開音響的電源鍵,播放他們都喜歡的古典音樂。麥考夫輕聲地跟著哼,無意好好地坐下來享用晚餐。
「盤子裡的鮭魚都在瞪你了,麥考夫。」雷斯垂德笑著說。
「才不,今天沒有『仰望星空』這道菜色。」
他們都笑了,在這美好溫和的氣氛之下,雷斯垂德逐漸受到酒精侵襲,露出放鬆的神情。
麥考夫滑著舞步走到雷斯垂德身旁,抽起玻璃花瓶裡的玫瑰,花俏地遞到愛人面前。
「怎麼了?」雷斯垂德困惑地看著花。
眼前的人猝不及防地單膝下跪,一臉誠懇。
探長卻嚇到整個人跳起來,笨手笨腳地踢倒椅子。「噢…麥…」
「結婚吧,葛雷格。」
他們動也不動地對望。
空氣就這樣凝結了十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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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麥考夫…」雷斯垂德驚魂未定地說。「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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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我知道你想說點甚麼安慰我,不過算了,沒關係。」麥考夫鎮定地喝一口茶。
就算是大英政府數一數二有權勢的人,面對求婚被拒的窘境,還是跟普通人沒兩樣,看上去可憐得很。
約翰哪敢跟他說昨晚夏洛克才求婚成功。也許不必他開口,麥考夫就從夏洛克異常愉快的表現看出來了。
「呃,要再一杯嗎?」
「好的,謝謝。」
一早麥考夫就登門拜訪,不太客氣地中斷他們充滿甜蜜的早餐時光,但夏洛克奇蹟似地不再冷言冷語,只用鼻腔發出的哼聲表達不屑,實屬難得。現在約翰的未婚夫正在浴室裡沖澡,他們說好晚點要出門採購小冰箱。
沖完澡後,夏洛克頂著一頭濕髮,勝利似地朝哥哥笑。
「哈囉,麥考夫。」
「你沒必要連洗完澡都跟我打招呼。」
「平時約翰都會幫我擦頭的,可惜你在。」
「夏…」約翰忍住不罵髒話。
麥考夫聳聳肩。「不過是偷了我的求婚點子,就當施捨給你吧。」
「甚麼?」約翰皺眉。
夏洛克的臉垮下來。「我只是徵求一點小意見!」
「花還喜歡嗎?約翰,」麥考夫露出完全沒有一絲笑意的笑容。「安熙亞幫夏洛克買的哦。」
「什…」
「閉嘴,麥考夫,你到底來幹嘛的。」
「替你們打開幸福之門。」麥考夫從外套裡摸出兩張機票,「就訂好是這天回家了,務必排除萬難。」
夏洛克冷笑。「要排除萬難的是你吧。」
「就這樣。」麥考夫把茶杯放下,「先祝你們新婚愉快,下午去做點別的事吧,小冰箱就由我來送,當作新婚致賀。」
約翰還來不及開口追問,麥考夫便轉身離去。
「看來他心情還不錯啊…」約翰說。
「才怪,他心情差透了。」夏洛克不以為意地拿起土司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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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考夫的心情差到連安熙亞也搞不定他。
「首相還在等呢,先生。」
「…首相為甚麼不能等?」
「可是您…」安熙亞終於鼓起勇氣。「您甚麼都沒在做,不是嗎?(You are doing nothing, aren’t you?)」
麥考夫終於把眼睛從窗外移回可靠的秘書身上,「我在思考。」
「坐到車上一樣也能思考。先生,您還有五分鐘可以穿上外套出發,還來得及。」
安熙亞一邊催促他,一邊把文件夾到手臂上,順便將桌上那包動也沒動的午餐帶走。她的上司已經好一陣都呈現心不在焉的狀態,當然,是私下的那種,檯面上他依舊精神奕奕,理性得不得了。
除了她和葛雷格‧雷斯垂德外,應該沒人看過麥考夫‧福爾摩斯這種樣子。
當他們踏出會議室,結束一整天的政治協商時,天已經暗下來,呈現一片瓷青藍。
二十四小時內只吃幾片餅乾和茶,麥考夫卻不感覺到餓,比起生理上的饑渴,他現在更想見一個人。
一輛黑車從轉角處彎過來,停在他們面前。
「先生,回宅邸嗎?」安熙亞問。
「載我去『公寓』。」
「可是明天八點有早餐會議。」
「早上七點再來載我。」麥考夫彎身坐進車裡。
當他決定一件事情時,誰也阻擋不了他。甚至包括雷斯垂德。
他們已經同居好一陣子,至少四個月。他們都稱那地方叫做『公寓』,只不過公寓豪華至極,而雷斯垂德並不想在裝潢的方面花太多錢。他總是悲觀地認為他遲早會離開這公寓。
麥考夫並不這麼想,他把裝潢和挑選家具的權利交給雷斯垂德,自己只負責點頭微笑跟付錢。
公寓就在河畔旁,城市最精華的地段。打開窗簾就能看見倫敦之眼。
麥考夫走下車,他猜想汽車的引擎聲應該已驚動了探長。
他拿出鑰匙,利索地開門。
雷斯垂德從廚房探出頭來。「我以為你今天不回來。」
麥考夫脫掉大衣,衝著他微笑。
「你在煮甚麼嗎?」
「呃,今天的午餐沒吃,想說弄熱了可以當宵夜。」
是廣東炒飯的味道。麥考夫一件一件卸下衣服,包括背心和領帶,慢慢走向廚房。
鍋子裡幾乎有三人份的炒飯,油膩的香氣讓他肚子發出飢餓的抗議聲。
「局裡也有人不吃午餐,我就打包回來了。」雷斯垂德尷尬地解釋。
他一直保有近乎寒酸的節儉習性,有時他覺得這讓他們的關係產生落差。麥考夫優雅而俐落,一切簡單得像某種風格。
麥考夫從旁邊抓了湯匙往鍋子裡舀,一口送進嘴裡。
「真好吃,」他心滿意足地嘆息。「可以幫我裝一碗嗎?」
雷斯垂德挑眉。「我還不知道你的腸胃可以消化這種粗糙的東西。」
「你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
他們在餐桌坐下,愉快地進食。雷斯垂德很喜歡現在這樣子,有個人陪他吃飯,簡簡單單的快樂。
「…所以他們真的要結婚了?」
「是的,昨晚夏洛克求婚成功了。」
「約翰真有一套。」雷斯垂德絲毫不感到尷尬,「甚麼時候舉行婚禮?」
「嗯,這就不一定了。」
「你會參加的吧?」
「你也會啊。」
「…這物好吧,」探長嘴裡塞滿炒飯。「我氣的法有點怪。」
「是嗎?我不這麼覺得。」
「…嗯,只是…」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只好乾笑兩聲。「哈哈。」
麥考夫放下湯匙,用紙巾擦擦嘴巴。
雷斯垂德最怕這種時候。只要麥考夫想要長篇大論時,就會把雙手合十放在下巴。
「葛雷格。」
「嗯?」
「我…」
「不,麥考夫,」探長露出拒絕的眼神。「不。」
麥考夫瞇起眼睛笑了笑。「你又知道我要說甚麼了?」
「麥考夫,我建議你在發言之前,先假定所有人都不是笨蛋。」葛雷格‧雷斯垂德探長把空碗盤放進流理台,用忙碌來避開話題。
「我不覺得你是笨蛋。」
「我也不覺得你是,」他轉身面對他。「所以你應該知道我的答案了。」
「那理由呢?」
「理由就是…」他深呼吸。「我們的年紀已經到了不需要用婚姻來證明彼此的愛。」
「婚姻不是用來證明愛有多深,親愛的。」
「那為甚麼『離婚』就是用來證明愛已經不存在?」
「你不能這樣反證。」
「我可以,」他加重語氣。「我最有資格。」
雷斯垂德把頭扭過去,動手洗碗。廚房頓時只剩下稀哩嘩啦的水聲。
麥考夫意識到自己逼對方講出了一句他並不願意說出的話。
隔天早上,麥考夫甚至沒有留紙條就離開了公寓。
他不是個情緒化的人,但並不代表他沒有情緒。
雷斯垂德也是。
他站在案發現場,兩眼發直,甚至還有些腫。連夏洛克在分析案情的時候,他也沒問東問西,安靜地全盤接受了。
難得夏洛克沒有出言不遜,他變得識時務了起來,約翰對此感到很安慰。
約翰悄悄來到發呆的探長身邊,輕聲咳嗽。
「嗨。」
「喔,嗨,怎麼了?」
「我正要這麼問你,葛雷格。」
探長嘿嘿笑了兩聲。「我?我很好,這案子跟前幾天的比起來,算是有點輕忽了蘇格蘭場,對吧?」
「你知道我不是指這方面。」
探長避開了約翰逡巡的目光。「我很好。」
「真的?」
「…好吧,是不太好。」
「我聽說你拒絕麥考夫的…呃,求婚?」
「也不算是拒絕…我只是…」他在腦海裡擬一個比較委婉的說詞。「不建議他這麼做。」
「噢。」
他們兩個都沉默下來。少了夏洛克的吐槽,約翰找不到對話的切入點。
「那…」約翰吞吞口水。「我可以問,你當初是怎麼跟妻子求婚的嗎?」
這個問題反而讓雷斯垂德鬆一口氣。
「嗯,很傳統的那種,約出去玩一整天,在夕陽西下、最浪漫的時候,跪下來和她求婚。」
「肯定策畫很久吧?」
「當然,」想到過去年輕的回憶,雷斯垂德忍不住笑了。「還串通她的好朋友,一起在河岸邊幫我放煙火。雖然不是很氣派,不過也算轟轟烈烈吧!」
「那夏洛克的求婚還真是不夠看。」約翰抱怨。夏洛克在不遠處打了個噴嚏。
「能讓高功能反社會人士說出『我愛你』三個字,已經算是比處女懷孕還厲害的神蹟了。」
「那你也不賴啊,」約翰笑著說。「某種程度上來說,麥考夫比夏洛克難征服一百倍。」
「…也許吧,」雷斯垂德開始玩弄手心裡的筆記本。「但就算不談甚麼終身大事,單純享受當下的戀愛,沒有計畫也不瞻前顧後,這樣也很好。」
「葛雷格,人的一生是有限的,」約翰說。「所謂的終身大事,也不過持續個三四十年,然後大家就進棺材了。」…當然夏洛克已經進去過一次了。約翰心想。
「不是時間長短的問題,是…」探長搔搔下巴。「是…」
「是…?」
「是…」
他說不出話來。
「是年紀?性別?沒錢辦婚禮?配不上麥考夫?」夏洛克從身後插嘴。「還是愛不夠深?」
「夏洛克!」約翰斥責。
對方聳聳肩。「幫助他釐清觀點。每件事其來有自,那些說『不知道為何會發生』的人都是說謊。」
「謝了,但這裡不需要你的演繹法。」探長把筆記本收回口袋,準備離開。「我拒絕結婚的理由很簡單,就是幫大家都省點事,大家開心快樂相處就好。」
「你搞錯了,探長,」夏洛克說。「結婚不是為了讓你開心快樂。」
「那就當我搞錯了吧。」雷斯垂德敷衍地應聲。
「你還不懂?麥考夫願意做一百件、一千件事情讓你高興,」夏洛克冷笑。「而你卻連一件讓他快樂的事情都不願意做。」
約翰張大嘴巴。
雷斯垂德頓住本該前進的腳步。
他背對他們,所以約翰沒看見他的表情,只有探長身上那件洗舊的大衣在冷空氣裡隨風擺動。
「你這樣有點過分了。」約翰說。
「何不?」夏洛克聳肩。「腦袋遲鈍的人要下猛藥才行。」
●
雷斯垂德刻意加班到很晚,他相信今天麥考夫亦是如此。
辦公室只剩下兩三個菜鳥處理行政文件,他兩隻腳擱在桌上,漫不經心地翻閱卷宗。
上一段婚姻的戒指早已被他收到櫃子深處,無名指因為長期束縛而顯得瘦,他養成只要有煩惱便會揉指頭的習慣,一直到現在,他還不太適應無名指的空蕩感。
說實在的,婚姻走到盡頭,也不過是無止進的責任和牽絆而已,多了法律保障,卻減少那份人生應有的自在。
葛雷格‧雷斯垂德無法再重拾信心,建立家庭,或成為家庭的一份子。
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
他懶懶地拿起手機,螢幕閃爍著一行簡訊。
回家好嗎?我對我的行為感到很抱歉。
探長皺眉,把手機調成震動模式放進口袋。但他很快就改變心意,拿出手機回覆簡訊。
今晚加班,晚點回去。不用等我了。
只要麥考夫自覺惹他生氣的時候,就不打電話,只傳簡訊。雷斯垂德覺得有點抱歉,麥考夫一定認為自己粗魯又不夠細心,在求婚的方面不謹慎,莽撞得像年輕小夥子一樣,但雷斯垂德並不感到被冒犯。他只是單純的不想結婚。
不過夏洛克說得很對。他真是個自私的傢伙。
雷斯垂德今晚不打算回家。他這人沒甚麼絕招,逃避算是唯一一項拿手的。
反正辦公室裡還有好幾套換洗衣物。
●
一直到小冰箱都買好了、結婚公約也訂完、甚至婚禮細項都打點得差不多,約翰還是沒聽說麥考夫已經求婚成功。即使夏洛克用一種不關己事的口吻談論,他仍聽得出來夏洛克對此感到有些煩躁。
「都快一個禮拜了,」約翰把碗盤收拾到水槽裡。「我覺得不妙。」
「會嗎?來日方長啊。」
「說不定探長根本沒那個意思。我是說,探長不覺得同性有結婚的必要,那為甚麼要強求呢?」
「沒有人在強求,約翰。他不答應也不會有人謀殺他。」
「但麥考夫會不高興。」
「麥考夫不會不高興。」
「那…」約翰困惑地看著夏洛克。「那我就不懂了。」
「哪裡不懂。」
「那你為什麼要跟我結婚?」
「唔,這個嘛,」夏洛克站起來,走到約翰身邊,攬住他的腰。「結婚是一種宣言,代表『你是我的』,結婚之後沒人敢動你,因為你『結婚了』。」
「哦!跟民法上那些有的沒的無關嗎?」
「法律上的關係改變只是配菜,約翰。」夏洛克笑了。「『結婚』這項行為,就是最有效最直接的所有權宣言。」
約翰挑挑眉,表示理解。「那麥考夫又為何要求婚?」
「理由同上。」
「才怪。」
「我只聽過拒絕求婚的人會被要求說個理由,至於求婚的理由,倒還沒聽人問過。」
「是嗎?」
「正面的事情,沒人想知道理由。」
「喔。」約翰不想再打轉在這件事上。
他把冰箱打開,塞進還沒處理過的萵苣葉,瞥見用磁鐵固定在上頭的機票。
「只剩一個月…」
「別擔心,如果連感情這種事都無法處理,他就不配姓Holmes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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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斯垂德猛然睜開眼睛,他的頭差點就要垂直落到地面上。
他伸伸懶腰,皺巴巴的襯衫已經三天沒換。管他的,只要套上一件大衣,誰知道裡面穿成甚麼樣子。
安靜的辦公室依然只剩菜鳥們和他,現在沒有過九點,至少也有八點半,他的肚子發出飢餓的抗議聲。抽屜裡還有早上吃剩的甜甜圈。
雷斯垂德替自己泡了杯茶。甜甜圈變得又軟又膩,糖粉因為受潮而結塊,才剛咬下第一口,他便食慾全無。
「爛透了…」他喃喃自語。
自從和麥考夫交往之後,他就再也沒吃過隔餐甜甜圈,今天還是頭一遭。
麥考夫已經有五天沒打電話給他了。
這五天內,只傳了三封簡訊,分別是「最近有點忙,不回公寓,你晚上就安心去睡吧」、「今天不回去了」和「出差法國兩天,想你」。
雷斯垂德看了第一封簡訊後,因為賭氣所以甚麼也沒回,甚至不回公寓睡覺。但麥考夫居然也順著他,連電話都不打。
他賭氣的原因不只是電話,而是麥考夫去法國的理由。
他拿出那張特意留下來的剪報,一個帥氣又優雅的型男站在演講台前,意氣風發地向大眾揮手。這是上周才選出的新法國總理,年過五十,牙齒卻白得發亮。
死吧,麥考夫!
他把報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桶。
算算日子,麥考夫也該回來了。心裡雖然有點猶豫,但他決定今晚要睡公寓。
雷斯垂德倒在軟綿綿的床上,發出滿足的嘆息聲。
一直到早上醒來,他還是維持同樣的姿勢,身體朝下趴著。
他睜開眼睛,首先想到的並不是自己上班會遲到。
麥考夫呢?
他跳起來,看看手錶。現在已經是早上九點半。
還是他回官邸了?這也不是不可能,沒人規定一定要在公寓過夜。但,麥考夫一向是這麼做的,出差結束的隔天,一定回公寓陪雷斯垂德。
他慢條斯理地脫下襯衫和褲子,走到浴室沖澡。實在很不想承認他感到失望透頂,原以為昨晚會有個歡喜大結局,兩個人手牽手睡覺,睜開眼就有一枚充滿愛的早安吻,結果呢?甚麼也沒有,他獨自醒來,可悲的是連襪子也沒脫。
在水聲模糊之間,他似乎聽見了手機鈴聲。看來是有人提醒他該去上班了。
他用大浴巾把下半身圍好,用濕漉漉的手拿起手機。
是一通未接來電,約翰‧華生打來的。他播回去。
「葛雷格!」約翰的聲音很急促。
「怎麼了?」
「你看到新聞了嗎?」
「甚麼新聞?」
「一個小時前的新聞…」
雷斯垂德走到客廳,在沙發和書櫃間翻找遙控器,最後在抱枕堆裡找到。
「夏洛克跟我說,麥考夫去法國了…」
他轉到新聞台,看見一台冒著濃煙的飛機殘骸死氣沉沉地躺在跑道上。
「葛雷格?你還在嗎?」約翰在電話另一端說了一堆,但雷斯垂德完全聽不進去。
他切斷通話。
然後播給麥考夫。
電話不通,直接轉進語音信箱。
他顫抖地播打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直到第十次,他打了個噴嚏,才想起自己身上除了浴巾外甚麼也沒穿。
雷斯垂德關掉電視,把頭埋在手心裡,不斷揉著已經皺起的雙眉。冷靜點,探長,冷靜點,他有可能沒搭上飛機,或者打算在法國多停留幾天。重點是沒看到屍體前都要相信他還活著。
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想到了「屍體」兩個字。
他重新打開電視。
已經斷成兩截的飛機的確是法國航空,駐外記者激動地解釋這架凌晨起飛的班機因為油箱破裂而導致嚴重失事,目前已知機上人員至少有半數罹難…
雷斯垂德深呼吸,站起來。他必須相信麥考夫是活著的另一半。
該上班去了。
他赤腳走回房間,胡亂用毛巾擦身體,打開衣櫃。他抽出一件白襯衫,套到身上時卻發現這是麥考夫的衣服,比自己的還大半號。這下他終於無處可躲,一行淚掛在臉頰上,還附加兩個噴嚏。他實在太冷了。
「Fuck───you──!」
葛雷格‧雷斯垂德用盡人生的力氣大吼。
「我嗎?」
雷斯垂德猛然將頭轉向聲音來源,鼻涕還掛在人中上。
麥考夫‧福爾摩斯好端端地站在房門,帶著不輕不緩的微笑,手上捧著一束鮮花。
「怎麼哭成這樣?」他走向探長。
雷斯垂德嘴巴一張一闔,說不出話來。
「你以為我死了?」麥考夫停在他面前。
雷斯垂德點點頭。
「你覺得我會跟一般人一樣,搭法國航空回英國?」他的嘴角忍不住洩漏一絲笑意。
蘇格蘭場的探長葛雷格‧雷斯垂德瞬間紅了臉。他真是個笨蛋。
「但是…約翰打給我…我以為…」他支吾。
麥考夫傾身向前,吻了探長的眼角。
「我還活著,親愛的。」
「…看得出來。」
眼前的人再次單膝下跪。這次並沒有嚇到雷斯垂德,他破涕為笑。
「我為我先前魯莽的行為道歉,葛雷格,但對於求婚,我不會放棄…親愛的,我就像餐桌上的魚…」麥考夫看進對方的眼睛裡。「而你是我仰望的那片星空。」
雷斯垂德大笑出聲。「誰教你的求婚台詞?」
麥考夫挑挑眉,沒有回答。他繼續說下去:「我,麥考夫‧福爾摩斯願意與你,葛雷格‧雷斯垂德,結為夫妻。從今天直到永遠,無論是順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我將永遠愛著你、珍惜你,對你忠實,直到永永遠遠…那你呢?我親愛的…」
麥考夫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戒盒,啪一聲打開。一枚低調的男性鑽戒閃著光芒。
事實上,昨晚雷斯垂德早就暗自決定,無論下一次求婚會是何時,他絕對都會答應。
答應求婚的理由?沒有理由!求婚都不需要理由了,答應還需要理由嗎?
「我願意。」他說。
他接過花束,好讓麥考夫替他戴上戒指。
同款式的戒指,也戴在麥考夫的無名指上,套得很牢。
「這隻手指不再孤單了,你也是。」他吻了吻他的戒指。
「我愛你…」麥考夫抱住他,在他耳邊呢喃。「我很想你。」
「我知道。」
「沒料到你還會為我掉眼淚,交往三年沒看過你這樣子。」
「你也願意為我說蠢話啊,彼此彼此。」雷斯垂德吻了吻對方的脖子。「夏洛克有教你幾招吧?」
麥考夫笑而不答。
雷斯垂德哼哼笑了。「其實我有注意到的。」
「注意到甚麼?」
「那是假新聞吧?」
「…是真的,親愛的。」
「至少是十年前的。」雷斯垂德用戴了戒指的那隻手牽著麥考夫走到客廳。「DVD播放器還在運轉呢。」
麥考夫覺得有點窘了,但同時也感到得意,聰明的愛人真不愧是身為探長。
「你怎麼發現的?」
「失事的飛機是協和式客機,唯一一次空難就發生在西元2000年,再說2003年後,協和客機早就退役了。」
麥考夫露出讚賞的表情。「我越來越著迷於你了,親愛的。」
「我也是…」
兩個人沉默幾秒,麥考夫的眼神慢慢停在探長的肌膚上。
情慾的火花流動在兩人之間,雷斯垂德沒忘記自己近乎一絲不掛。
他曖昧地走回房間,坐到床上。
「我該上班了,麥考夫。」
麥考夫卻不這麼想。
「我打去幫你請假吧。」
「用甚麼理由?」
「…大英政府亟需探長救火。」他把雷斯垂德的手放到自己的檔部上。
雷斯垂德咯咯笑了起來,他的浴巾被一手扯開,兩個人滾落地板,發出幸福的笑聲。
至於公寓有沒有深夜模式呢?有的,即使是白天,深夜模式依然全開。
END
-番外的番外-
「所以…」雷斯垂德從麥考夫的臂彎裡抬起頭。「夏洛克給了你甚麼建議?」
「嗯,」麥考夫撇撇嘴。「他建議讓你的情緒先低落一點,再一口氣拉升,求婚的成功機率會大一些。」
番外完
狂愛仰望星空這個梗XDDD
不確定有沒有OOC,但至少我寫得很愉快!
法航的事情是真的,詳情請WIKI”法航”、”協和式客機”
老實說這篇真的寫得很愉快呢!:D年長組大好!
燕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