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愛後動物感傷
架空設定:Mike是個男妓,服務各種女人,但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某天他在客戶的房子裡,居然撞見客戶的老公Harvey Specter…
Chapter1
Mike是個聰明人。
所謂聰明有很多意思,他的領悟力很強,可以歸類於聰明的一種。Mike明白這點,他掌握了這種特質,並且過著很舒適的生活,從來沒有想要尋求更好的發展,或者金盆洗手。
Mike是個付了錢即可跟別人上床的男人,別人稱這種職業為男妓,但他更偏好「小白臉」這種稱呼。
為什麼要選擇當男妓,他可以想出一百種理由,但回到頭來其實只有一種說法:錢好賺,況且不會少一塊肉。
他身材不壯碩,沒有六塊肌,更不是帥氣的拉丁裔美男,他只是個平凡普通的21歲白種人,無特長,除了過人的記憶力。等等,別小看這個記憶力,他可是靠這長才賺進許多客戶。
「嘿…你怎麼知道我今天生日?」穿著睡衣的女人看見他捧花走進來,欣喜地問。
不過就是瞄了女人的ID一眼,他就記下來了。
「因為我重視妳勝過一切。」Mike封住她的嘴唇。他可不想浪費時間調情,三個小時後還得趕去另一個街區。
他熟稔地褪下她的內褲,四隻腳跌跌撞撞撲到床上,女人是很快就濕的類型,這正好符合他今晚的需求,不要前戲、說點甜言蜜語、完事後趕緊走人因為女人的老公今晚回家過夜。Mike把舌頭鑽進她的下體,嚐到又鹹又澀的味道,接著塞進老二,女人發出滿足的感嘆聲。
他在她看不到的角度笑了笑,扭動屁股。雖然有些人不相信,但他連活塞運動的進出頻率都是有計算過的。不浪費一分力氣,也不偷工減料,Mike Ross的職業道德。
完事後他拿了現金、穿上褲子,女人還躺在床上,用雲雨過後的滿足神情望著他。
「下禮拜六?」她問,聲音裡居然有一絲懇求。
Mike側頭假裝思考。「嗯…我真的很想,但,甜心,我不太確定…」
「喔拜託,」女人爬到床邊,親上他的手臂。「我每個禮拜最期待的就是周六晚上,你知道的…」
女人有一張與年紀不符的緊繃臉皮,除了臉之外全身鬆垮,廉價染髮劑傷害她原本的褐髮,為了掩飾狐臭還噴玫瑰香水。Mike皺眉,感覺到胃酸湧上食道,「再說吧,」他匆匆繫好皮帶,奪門而出。
外面在下雨,高級公寓裡隔絕一切噪音,他沒聽見雨聲,腦海裡卻也不記得女人的呻吟有多誘人。他知道各行各業都有職業傷害,Trevor早就警告過這行不能幹太久,一旦錢賺夠了就收手,幾乎是男妓圈的基本常識。Mike不曉得怎樣算是「賺夠了」,再說人生目前也沒有其它方向,他住在還算不錯的套房、每月按時繳房租、穿埃及棉上衣蓋蠶絲被,這樣的生活幾乎無懈可擊。
Mike沒有帶傘。他招了一部計程車,跳上去,車體在黑夜中朝下一個住宅區狂奔,快得像現金落入他口袋的速度。
Mike不是色情俱樂部的登記成員,所以他的客源不像其他男妓一般穩定。他不想受拘束,剛好又有點天份,於是投身男妓圈後也沒餓肚子過。
Trevor倒沒這麼幸運,他們住在一起,偶爾Trevor還會因為客戶沒錢上旅館而跑到家裡做愛。Mike可以忍受這點,唯一條件是不要讓客戶看到他的臉,他想避免互搶客源這種尷尬的事情發生。Trevor也欣然同意,這段時間他們算是相處愉快。
「你記得Sarah嗎?」Trevor從浴室走出來,神清氣爽。
「誰?」Mike正在看電視節目。
「對街的大學生,看起來文文靜靜但叫床很大聲。」
「哦,」他們有時會分享接客的趣事,Mike一下子就想起來了。「你說褲子穿30號的那個大屁股?」
「對,她最近提出跟我交往的要求。」
「為何?想打免費砲?」
Trevor坐到他旁邊,將電視音量轉小,Mike不得不轉過去看他。
「她應該愛上我了。」
「哦………然後?」Mike挑眉。「你該不會在煩惱吧?交往?Seriously?」
「不行?」
「可以啊,如果你想失業。但我絕對不會養你,哈。」Mike離開沙發,替自己從冰箱拿出一瓶可樂,瓶口發出嘶嘶聲。「職業三大誡記得吧?」
「記得!一,不能把性病和愛滋傳染給客戶,第二,不把男妓圈的一切透露給外人知道,第三…」
「不要輕易愛上客戶。」Mike說,打了一個飽嗝。
Trevor不置可否地聳肩,「我一點都不輕易。」
「哈,是喔,那祝你好運,晚安。」他溜進房間,留Trevor在客廳裡深思。
Mike一頭栽進床裡,口對瓶咕嚕咕嚕喝下可樂,貼在天花板的樂團海報正對著他,主唱齜牙咧嘴擺著誇張姿勢。Mike扮了鬼臉,「So What?」他發出一貫地哈哈式乾笑,閉上眼。
Mike從來不接來路不明的客戶,他寧可拒絕也不想冒險。性服務是高風險行業,很有可能遇見熟人,例如小學的老師或者高中學姐,他不想讓任何人發現。一個月前他就放出風聲,以後只接熟客或客戶介紹的新客,其它一律婉拒。在所有熟客中,他最喜歡合作的就是Donna。Donna成熟風趣,給錢大方,體態完美又不會對他抱持不切實際的幻想,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銀貨兩訖互不干擾。
今天是他們第20次性交易,為了慶祝這一天,Mike特地穿了她最愛的紅色內褲,帶上口感偏酸的紅酒,還自備性愛小玩具,一切都是希望兩人的交易可以更上一層樓。Donna住在富人區,街道上看不見一張紙屑,偶爾還會有某戶人家的保鑣四處巡邏。Mike自在地步入60號公寓,他已經熟悉得不需任何猶豫,按下門鈴,鐵門自動打開。他朝監視器露出靦腆微笑,這是Donna最喜歡的樣子。
大理石地面、豪華水晶吊燈,Mike步入電梯,哼一首不成調的小曲。
20樓到了,Mike朝鏡子撥弄頭髮,舔舔嘴唇。他走到門前,發現門半掩著,沒有關上。
他不假思索地推開門。
漂亮的古典沙發上擺了一束花,玻璃桌面有一套高級性愛玩具,燈光調到最暗,音樂聲輕輕飄盪於空氣中,乳木果油的氣味還殘留著,這是Donna護手霜的口味。
Mike在客廳轉了一圈,沒看到人。
「Donna?」他出聲。「我來了!」
依舊無人回應。
他走到臥室門口,裡頭只有床頭燈微亮,從落地窗看出去,曼哈頓夜景一覽無遺。
Mike將頭扭回客廳時,看到一個人。
他嚇得手中的東西擲落在地。
一個男人,西裝革履、頭髮一絲不苟地緊貼在後,身上的西裝看起來昂貴無比,皮鞋材質是上等真皮。他的神情看上去並不是憤怒,而是一種詭異的興味。
Harvey Specter一手撐著沙發,一手插在口袋,嘴唇微微上噘。
Mike的血液頓時往腦門衝去。
「我…呃……」他結結巴巴,撒一個爛謊。「我是來送禮物的。」
「哦?」Harvey帶著笑意出聲。「甚麼禮物?」
Mike看著手上的東西,「一瓶酒跟…玩具。」
「我可以看看嗎?」聽起來像個問句,但Harvey已經向他走去。
Mike往後退幾步,退進了房間裡。「這不太好,這是Mr. Specter送給Ms. Specter的…」
「我就是Mr. Specter。」
Mike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那我一定搞錯了,抱歉,我再去確認送件資料。」他想繞過Harvey的身邊開溜,卻被對方一把抓住胳膊。
「只是看看,沒關係吧?我不會生氣,你是無辜的。」
「噢,還是不了,也許是送給別人的,我…我要回郵遞公司一趟。」
「真的連一眼都不行嗎,Mike Ross?」
Harvey低沉的嗓音像刀一樣割過耳膜,Mike覺得腦袋嗡嗡作響。他不敢看向他,全身僵硬得無法動彈,甚至連換氣都會流汗。
他從來沒遇過這種場面,今天居然會栽在老客戶手中。
「我已經知道很久了,Mike,」Harvey一把拿走裝有性愛小玩具的盒子,「不用假裝沒這回事,反正我不介意…哇,這是跳蛋?」
粉紅色的子彈型跳蛋躺在精緻的盒中,Mike好想殺掉自己。
「我平常不會這麼做的,」他做了一個尷尬的補充。「因為今天…」
「是第20次性交易,我知道。」Harvey把開關打開,跳蛋嗡嗡作響,這讓Mike更想死。「Donna喜歡這個嗎?還是你喜歡?」
「我…呃…」他深呼吸。「…Donna呢?」他決定發問。
Harvey聳聳肩。「重要嗎?很抱歉中斷你跟她的交易,但她今天不會出現了。我會付你錢。」
「沒有交易就沒有薪水,你不用給我錢,放我走就可以了,Mr. Specter。」
「叫我Harvey。」
「…總之,」Mike把紅酒擺到地上。「我…」
「付你三倍薪水,Mike,」Harvey微笑。「跟我做性交易吧?」
Mike因著這句話終於和他四目相交。他瞪大眼睛,「我不跟男人性交易,從不。」
「真的?」Harvey像聽見甚麼新聞一樣,裝模作樣地問。「你不含老二也不讓人從後面幹?」
他雖然是男妓,但至少是個有尊嚴的男妓。Mike被他的問句激怒了,他終於看出Harvey Specter想羞辱他。
「我該走了,Mr. Specter,替我向Donna說聲抱歉。」他撥開Harvey的手,逕自往客廳走去,卻被一股強勁的力道拉住。Harvey將Mike壓制在牆上,頭因為撞擊而碰出一個瘀青。
Harvey緊緊貼在他背後,Mike的胸腔被擠壓得無法運作。
「小心點,Mike,」充滿敵意的嗓音就貼在他耳邊。「即使我和Donna一點也不相愛,但你侵犯了我的東西,我就有資格侵犯你的…我想你幾天後會考慮我們的交易,否則我會將你告到傾家蕩產,Mike,在站上法庭前,你都有機會回頭對我搖尾乞憐…」
他粗魯地放開Mike,將他押到門口,拿起仍在振動的跳蛋塞進Mike的口袋,最後露出毫無畏懼的笑容,砰一聲將門關上。
直到Mike移動腳步,他才發現自己全身抖得厲害。
跳蛋嗡嗡作響,他在富人區的街頭狂奔起來,直到跑到受不了趴在人行道乾嘔為止。
Chapter2
他從來不想在這份工作上得到金錢以外的好處,例如找到女人包養他,讓他一輩子不愁吃穿等等,Mike有職業道德,同時他也不希望跟客戶有甚麼法律糾紛。自從在Donna家受到Harvey Specter的恫嚇,他知道這種事情不會只發生一次,只要繼續男妓這份工作,風險便隨之而來。
即使知道卻無法立即停止,因為他需要錢,又沒有第二專長。
Mike和Trevor不同,他從小就由祖母撫養長大,直到去年她去世,這世上已經沒有半個親人能彼此照應,他感覺自由也同時感到拘束,忽然他會失去的東西變得如此少,少到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會失去甚麼,這就回到他最初成為男妓的理由:錢好賺。再說誰會真的在乎他是不是出賣肉體換得生活?
就連Trevor也不會在乎,反正他們幹的是同樣的事。
Mike讓自己休息一個禮拜不接客戶,調整心態,決定下周繼續加油。
說起來也許不會有人相信,他其實很喜歡看書。Trevor拎了一盒Pizza從外頭走來,看見Mike躺在沙發上閱讀一本厚書。
「有心事了,嗯?」Trevor問。
「你怎麼知道?」
「上次你看大部頭的書,是一年前積欠半年房租時,」Trevor把pizza盒放到桌上。「你不隨便看厚書的。」
「密密麻麻的資訊讓我不會胡思亂想。」
「怎麼了?」
「被客戶的老公抓到了…Donna的老公,你知道她的。」
Trevor露出一個「好慘」的表情。Mike打開盒子,「對方叫我跟他性交易。」
「你答應了嗎?」
Mike翻翻白眼,「你覺得?」
「誰知道你是不是潛在同性戀,是的話也沒差啦…但我要徵收你同志稅。」
「去死!」Mike笑著把書往Trevor的方向一丟。「…總之他的意思是如果不做,就等著被告。」
「他認真的?」
「我不知道。」
兩個人默契地安靜下來,各自拿一片pizza。Mike舔掉唇邊的醬汁,抬眼看著Trevor,問:「老實告訴我,你接過男客嗎?」
Trevor聳聳肩,用空閒的手梳理頭髮,這是他說謊時一貫的動作。
「當然沒有。」
「是──喔──」
「…好吧,我有,」Trevor尷尬地垂下睫毛。「但我是,嗯,在上面的那個。」
「感覺如何?」
「不太糟吧。」
「喔…」
「喂,我先說好,我愛的是女人。」Trevor緊張兮兮地補充,「是因為他出三倍的價錢我才…」
「好啦,我知道。」
Mike挾了第二塊pizza,走到冰箱拿兩瓶啤酒。他知道這不是道德節操的問題,回到做這工作最基本的原因:錢。如果有錢可以拿,忍一時海闊天空,那又何妨?
但他討厭Harvey Specter的嘴臉,這足夠讓他拒絕性交易。
等到下周Mike準備開工接客時,事情忽然變得有點神祕。
首先是,他的客戶不接他的電話,預約好的時間也通通用簡訊取消。一兩個客戶都可以算巧合,但幾乎所有客戶都像躲債一樣,沒人要跟他聯絡,那些性飢渴的女人似乎得到神蹟救贖,不再需要Mike了。
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很無助,「Mike,我真的很想你,但是…」
「沒關係,甜心,」他心不在焉地安慰。「那下個禮拜見?」
「噢,下個禮拜也…」
他沒聽她說完就掛斷電話。
他知道事情不單純,他嗅到一股討厭的氣息。Harvey Specter,他多希望這一切與他無關。
Mike並不就此屈服,他透過Trevor的介紹認識一些新客,所以這周收入還算可以,但她們畢竟才剛培養,沒辦法穩定地交易,再過一周,他的生意變得慘不忍睹。Mike居然開始思考接特殊客的可能性。
特殊客泛指喜歡SM、角色扮演等等,對性有特殊需求的客戶,交易價碼相對高上許多,風險也跟著劇增。Trevor說過,不到生死關頭不接特殊客,這是男妓圈的常識,一但去了就回不來,也不保證回得來。
才短短十四天,他陷入困境。
他沒告訴Trevor,他不想讓他擔心。其實Mike還有一個退路:接男性客戶。
或者跟Harvey Specter交易。
二擇一,否則餓死。
(他知道自己不會餓死,大不了做別的工作,但他實在沒必要屈服在Mr. Specter的淫威之下。)
Mike在一個女人的身上做最後衝刺,射精後軟趴趴地倒在床上,腦裡有了最終答案。
他趁著休息的空檔去超商買潤滑劑,挑選質地相對濃稠的品牌,草莓口味,他不喜歡甜食但畢竟沒有燒肉口味的潤滑劑。
不知道他會是上面那個還是下面那個,所以買了兩種大小的保險套。
Mike打電話給Moz,曼哈頓最具權威的性交易媒合者,他有各式各樣的客戶名單。Moz對客戶品質要求很高,但仲介費是一般皮條客的兩倍。Mike跟他買了一份男性客戶資料表,根據表單上的男妓條件撥打電話,以亂石打鳥的方式看看能不能釣到新客。兩天後他就拿到三分新交易,開出的價碼都很不錯。
「所以你真的要接男客了?」Trevor問。
「開拓新市場囉。」
「那Donna的老公呢?」
「嗯,誰理他?」Mike佯裝不在意地吃著餅乾。
他不知道Harvey Specter是怎麼弄到他的客戶資訊,他也不介意他再度阻斷客戶來源,Mike只是想讓Mr. Specter知道,沒人能讓他妥協。
他原本是這麼想的,直到這一天,他開始相信陰謀論。
與一般午後無異,Mike走到轉角的咖啡車買熱拿鐵,無糖加脫脂奶,一貫口味。他從攤販手中拿走咖啡,一轉身便看到了Donna Specter。
她穿著漂亮的緊身洋裝,站在他身後,看上去有備而來。
「想我嗎,Mike…」她微笑。
Mike不敢動,他把咖啡遞給她,Donna笑著搖頭。「我不是來買咖啡的。」
「呃…」
「我是來買你的,甜心。」Donna走上前,兩手搭在Mike的肩膀。
「哇,那妳肯定知道我最近行情很差…」他後退一步,用咖啡在他們之間隔出距離。「多虧了Mr. Specter。」
「別管他了,Mike,我們甚麼時候才能再見面?」她聽起來很急切。
「我不會再上當,Donna,無論你們兩個做了甚麼協議…」
「拜託,Mike,」她開始懇求。「就一次嘛,反正你不是也開始在找男性客戶?」
「我可不想找他那種的。」
「Mike,如果你不答應我,我就會很慘!」
「我如果答應妳,就換我很慘。」
Donna的聲音開始慌張地失控。「Harvey會告我!」
Mike挑眉。「他也這麼威脅我。」
「他對我是玩真的,我…」她語塞半天。「反正我真的犯了罪,Harvey是律師事務所的資深合夥人,你不曉得他力量有多大,再說你最好別等到他親自找上你才答應交易,這真的對你沒好處。」
Donna見他沒回答,氣餒地垂下兩隻手。「這是最後警告了,Mike。」
「我會聽的。」他露出招牌乾笑,捧著咖啡掉頭就走。
現在想想,他當時真的該聽她的話。
這天晚上,是Mike第一次接男性客戶。
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不管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他都打算做個稱職的男妓。
地點是城內一間廉價旅館,他去過幾次,裡頭簡陋但還算乾淨。Mike穿著客戶指定的geek連帽上衣和破牛仔褲,內褲是鮮紅色,他花了一點小錢治裝,打算在客戶身上通通賺回來。
他走進去,櫃檯瞄他一眼,兩人心照不宣地交換眼神。Mike沿著破爛的樓梯走上樓,停在516號房,他敲敲門,一個穿著毛衣和皮褲的男人打開門,請他進房。
客戶看起來很平凡,理著齊頭髮型,舉止彬彬有禮。
「要洗個澡嗎?」客戶問。
「來之前已經洗過了,你聞…」Mike湊過去,讓他聞了一下脖子。
沒想到客戶像是被啟動甚麼按鈕,二話不說攫住Mike的嘴唇。他差點就要掙扎,他知道自己在工作,但被男人舌吻的滋味非常不好受,他好想放聲大叫,男人的舌頭鑽進口腔,瘋狂攪動著。
兩個人跌坐到床邊,Mike的褲子被扯下來,兩隻腿光溜溜地暴露於空氣中。男人脫掉自己的衣服,臉上只剩下慾望。 Mike感覺一陣恐懼,他好想逃跑,他根本還沒準備好。男人壓住他的雙手,將他的屁股對向他。原來Mike是當下面那個。
「嘿,我有準備潤滑劑…」
「潤滑劑?免了吧,我想聽你尖叫。」
男人的話讓Mike眼前一片黑暗。
他掏出陰莖,在Mike的股間磨蹭,溫熱的物體逐漸變硬,像赤鐵般滾燙。Mike開始細微地掙扎,男人因此感到更加興奮,他喜歡會掙扎的獵物。他啃吻Mike的背脊,Mike反胃到想吐,接著那根陰莖就插進了他的後庭,像根熱樁子打進鈕扣眼,令他痛不欲生。
「舒服嗎?…嗯?」男人問。
「拜託…」Mike氣若游絲。「我可以幫你吸出來…拜託…拿…拿出來…」
男人似乎不滿意這個回答,狠狠地將腰挺進去,Mike終於忍不住尖叫。他扭動四肢但適得其反,腸道的異物壓迫他的內臟,五臟六腑都在翻滾,他痛得頭皮發麻。男人在乾燥的甬道中扭動,一進一出都讓Mike想咬舌自盡。
「寶貝,你好緊…你流血了呢…」
「那是因為…我很痛…」
「喔,寶貝…」
男人即將達到高潮,加速了陰莖的進出。就算痛到極點Mike也要忍下來,他的血順著大腿流下,他趴在床上幾乎要暈過去。精液在男人的吼叫中噴在他的股間,接著男人趴在他的身上,Mike迅速地抽開身體,雙腿顫抖。
「舒服嗎?」男人還陷在自己的性愛幻想中。
Mike繃著一張臉,不回答。他抬頭看著時鐘,離說好的時間還有半小時。男人聳肩,逕自拿著衣服走進浴室,Mike看著男人一絲不掛的身體,很想拿起桌邊的檯燈朝他後腦勺打下去。他從來不行使暴力,雙手連槍都沒開過,Mike是如此弱小,弱小得連反抗地能力都沒有。
他好想殺了自己,可既然連別人都殺不了更何況殺自己。Mike撫摸自己的後穴,劇烈的疼痛讓他五官扭曲。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錢聞起來充滿血腥味。
Chapter3
小時候Mike因為好奇而親手解剖一隻活生生的老鼠。
老鼠躺在髒兮兮的桌面上,不停扭動四肢,但牠的掙扎只會加速死亡,因為被剖開的皮肉將內臟暴露在外,稍一扭動,內臟就有翻出的可能。
他看見紅通通的器官和糾結的腸子,又細又小嫩像麵條一般。
新鮮的老鼠屍體聞起來很腥,稱不上臭,卻也不太舒服。Mike玩弄著被開腸剖肚的老鼠,直到太陽下山才把牠丟到路邊的垃圾桶裡。Mike到現在都還記得內臟柔軟的顏色,以及老鼠從掙扎到死亡的精緻過程。
男人的陰莖泛著噁心的青紫,讓他想起那隻死去的老鼠的性器官。
Mike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窗外下著不大不小的雨,適度干擾著睡眠。他想要好好休息,Trevor一直問他到底發生甚麼事,Mike不知從何說起。被強暴了?被欺負了?他沒忘記自己是男妓,拿了錢,自己理虧在先。一兩個女回客打電話要跟他約時間,他都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
他是真的很不舒服,身和心都是。眼看戶頭存款一點一滴減少,他知道自己沒時間處理情緒。
Trevor帶女客戶回來交易,兩個人從客廳就開始調情,他聽見舌頭交纏的聲音,恰好透過門板,直達耳際。他們走進房間,Mike用枕頭摀住雙耳,雨勢卻在此時轉小,一動一靜皆如此清晰。Mike感到反胃,倚著床頭櫃乾嘔起來。
他模糊地睡了兩個小時,直到Trevor敲敲門。
Trevor拎了兩瓶啤酒和一包多力多滋進來。
「還好嗎?」他坐到床邊。
Mike挪動身體,坐起來。「普普通通。」
「你看起來很……」他思考要用甚麼形容詞。
「糟?」
「有點。」
一個使勁,瓶蓋啵地打開,滾落到地面。Mike拿著啤酒灌一大口,頭劇烈地發疼。「運氣好差,我有種窮途末路的預感。」
「嘿,我們還年輕,這話輪不到你來說!」
「也許吧,但我覺得好疲憊。」他嘆氣。「你最近好嗎?各方面。」
Trevor撇撇嘴。「還可以。」
他們乾巴巴地吃著餅乾,Mike和Trevor認識很久了,交情已到推心置腹的誠度,但他還是不想說他糟糕的男客經驗。Trevor看起來也沒有發問的打算,但他仍舊坐在床邊,肯定有甚麼事情想說。
響亮的敲門聲打破沉默,有人急促地敲打前門。他們互看一眼,Trevor走到客廳,狐疑地打開門。
50歲的刻薄房東太太站在門前,看起來不是要宣布甚麼好消息。
「Mr. Evans?」
「對…怎麼了?我記得我們都有按時繳房租…」
「雖然有點突然,但恐怕要請你和Mr. Ross搬出去了。」
Mike在房間裡聽見幾個敏感的字,立刻跳下床,走到客廳。「為什麼?」
房東太太抿起嘴唇。「我姪女要從法國回來,明天就需要這個房間。」
「這太…」
「太突然了,我知道,所以押金會全數退回。」
「押金也不過幾百塊美金!」Trevor有點生氣。「我們沒辦法一夜間搬走所有東西!」
「給你們24小時,24小時過後,就別怪我強制執行了。」她報以惹人討厭的微笑。「請
保所有東西都沒損傷,否則我會按價求償。晚安,Mr. Evans、Mr. Ross。」
她踩著純牛皮高跟鞋離去,腳步聲在空洞的走廊間回響。Trevor和Mike互看一眼,關上門,不約而同地將雙臂環胸。
「怎麼辦?」Trevor問。
「搬走啊,還能怎麼辦。」
Trevor不說話。Mike皺眉,「怎麼了?」
「我…其實…」Trevor深呼吸。「其實我本來是要告訴你,我要搬去跟Sarah住了。」
「啊?」
「我跟Sarah在一起了。」
Trevor的眼神裡有深深的抱歉,出自肺腑的那種。Mike扭過頭,走回房間,Trevor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我剛剛就想告訴你的!…嘿,這真的是意外…」
「所以你也不幹了?」
「我…我會休息一陣子。」
Mike乾笑了兩聲。「呵呵,皆大歡喜。」
他不想當這麼刻薄的人,卻忍不住因著自己的困境而尖酸起來。Trevor雙手做投降姿勢,說:「我們還是先打包東西吧,好嗎?」
Mike沒回答,雙手抹了抹臉,走進房間裡。
雨還在下,Mike從窗戶的反映中看見只穿單薄T-shirt的自己,他的個人物品本來就不多,一兩個小時就能打包完畢。他想起剛搬進來的時候,以為自己終於能塵埃落定,但他自始至終都是沒有家的人。他訝異自己居然還沒擁抱這個事實。
隔天早上,Trevor招了一輛計程車,將行李運到Sarah的住處。Mike在街頭擁抱了死黨Trevor,他知道這不是永別,Mike卻覺得自己好像揮別了某部分的回憶一樣。Trevor沒有邀請他到Sarah家做客,想也知道是甚麼原因:他不願讓Sarah見到身為男妓的Mike,他要徹頭徹尾改變。這個想法讓Mike很寂寞,明明Trevor才是那個帶他入行的人。
Mike把自己的行李搬到對街的廉價旅館裡,用一天幾百塊美金的便宜價格入住。房間很臭,充滿保險套的乳膠味和陳年菸味。等到太陽下山,他在廁所裡沖了溫水澡,將自己打理乾淨,灌下大口大口自來水維持飽足感,然後穿上緊身上衣和牛仔褲,步行到黑人區。
聽說白人男妓在黑人區很受歡迎。
天氣還是濕冷的,Mike在垃圾滿地亂飛的街頭徘徊。
他瑟縮身體,鼻頭因為冷空氣而發紅。有幾個黑人對他投以好奇的目光,卻沒人停下來。他以為是自己不夠吸引人,於是把紅色內褲往上拉一點。一個比他穿得更少的妓女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遞給他一杯黑咖啡。Mike露出感激的目光。
「新面孔。」她張開紅唇,笑著說。「別擔心,我剛剛在對面的咖啡車買的,沒下藥。」
「謝了。」Mike貪婪地將嘴巴湊上杯緣。他真的好冷。
「這時間比較沒生意,晚點才會有客戶。你可以先去休息一下,阻街的男妓都知道九點過後才是黃金時刻。」
「噢…這是我第一次…」
「凡事總有第一次。我叫Rachel,你呢?」
「Mike。」
Rachel微笑,拉緊大衣領口,跟他說了再見。
Mike恍惚地看著她的背影,豹紋短裙包覆她姣好的身材。他居然微微心動了。一陣冷風颳過來,他走進巷子深處,天變得更黑,卻不見半盞路燈亮起。他以前就很少來黑人區,現在更是覺得害怕。
他靠在牆上,在巷子的盡頭處看見一輛黑頭車緩緩停下。車頭燈刺痛了他的雙眼。一個高佻的人影逆著燈光,清脆的鞋跟聲隱沒於街道中,輪廓模糊,目的清楚,這個腳步聲朝他直逼而來,而Mike的腦海裡將之視為危險的警告。Mike想到了Harvey Specter。
二話不說,Mike扭頭就跑。
他從另一端跑出巷子,一陣屬於人群的熱鬧將他緊緊包圍,他試圖隱藏自己的蹤跡,拐了好幾條路,在充滿客人的商店裡鑽進鑽出。他不曉得自己要逃甚麼,但如果不逃可能有比流落街頭更慘的下場。Mike將自己藏在紀念品販售店,只露出一雙眼睛從貨架後方偷看。
沒有任何熟悉的面孔對他窮追不捨。他緊張兮兮地左顧右盼,最後鬆了一口氣。
Mike無力地蹲在人行道上,也不管自己的內褲會不會被路人看光。因為寒冷,他把雙手插進口袋,卻覺得大腿左側少了甚麼東西。
他站起來,摸索前後左右的口袋。
他的皮夾呢?
沒帶出門嗎?落在原本的房子裡嗎?他記得很清楚,離開旅館前才從皮夾裡拿出紙鈔買熱狗吃,但現在整個皮夾憑空消失了。
不是消失,是被扒走,就在剛剛的逃逸中被扒走。他居然為了逃離一個幻影而丟失他的皮夾!
「該死!」
Mike用力地踢了路邊的垃圾桶,穿到破爛的布鞋因此鞋底翻天。他踏著憤怒的步伐沿著原本的路線走回去,他現在只想躲回陰暗處,接一兩個客人,無論是男是女都可以,他想狠狠地操某個女人,將所有不愉快都發洩在性愛上,他想奪回生活的主導權,Mike Ross可以做得更好,他只是需要一點機會!
一雙手毫無預警地攀上他的後腰,Mike警覺地閃身,轉頭一看。
「哈囉?忘掉我了嗎?」
是那天的男客。
Mike臉色倏地刷白。他退後兩步,搖搖頭。
「那天是我不對,我很抱歉。」對方彬彬有禮地說,壓低聲音。「我…我太興奮了,太久沒跟男人做…你願意…現在給我一次機會嗎?我真的很高興看到你…」
「不。」Mike吐出簡單的字,掉頭就走。
「等等!」男人又追上來。「我說真的!我出的價格很好,一個晚上就夠了!…」
Mike的眼角瞥見剛剛那輛黑頭車,在馬路上沿著人行道緩緩行駛。
「你跟蹤我?!」Mike大吼。
「我想念你。」男人擋在他的面前。
「滾!」Mike推了他的胸膛一把,筆直地前進。他快步行走,發現對方一點也沒有放棄的意思。他小跑步,感覺到冷風在刮他的雙頰,男人推開擋路的行人,毫無鬆懈地追上去,Mike只好拔腿狂奔,使盡力氣在黑人區的街頭逃竄。黑頭車在後方窮追不捨,Mike鑽進小巷,男子的聲音在空氣中翻滾、模糊,散成一團熱氣。他的心噗通噗通狂跳,差點無法呼吸,他只好遠離黑人區,往更複雜的街道狂衝。雙腳已經跑到快不聽使喚,肚子因為飢餓而咕嚕咕嚕叫,他不想全盤皆輸,在最後的最後,至少要把面子放進口袋裡。倏忽之間,Mike狼狽地跌倒在地,整個身體往前撲,鞋帶歪七扭八地纏住他的腳。男子終於追上來,他蹲下身體,愛憐地將Mike拉起來。
「還好嗎?」
Mike掙脫他的雙手,「我說過了,我不想跟你交易。」
「可是我想。」男子從口袋裡拿出一疊鈔票,塞進Mike的口袋。「就這一晚…」
正當他想回嘴的時候,男子的神情忽然變得很奇怪,直勾勾地盯著Mike的後方。
他還沒回頭,就聽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嗓音。
「抱歉,請問你是?」
Harvey Specter溫和地開口,一隻手攬著Mike的腰。
「我…」
「他今天已經被我包下來了。整個晚上。」Harvey說。
Mike不敢動,他的眼睛盯著打結的鞋帶。他知道自己的耳朵和背脊都在發熱。
他不知道男人做了甚麼動作,總之對方走了,落下幾句結巴的話,反正Mike也沒聽清楚,他死死地低下頭,Harvey觸碰他的地方像長出水泡一樣灼燒不已。
整個街道上充滿人,Mike卻覺得自己像站在高原上。
「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Harvey說。「你看起來很糟糕。」
Mike沒回答。下一秒,Harvey把一張薄薄的塑膠拿到他面前晃了晃。
是張金卡,在霓虹燈下閃耀邪惡的光芒。
「今晚我包了,Mike。」
Harvey靠在他耳邊,輕輕地說。
Chapter 4
濕冷的曼哈頓不知何時下起雨,又急又快,像失序的交響曲。
計程車緩慢地行駛,堵塞的交通使這陣沉默更加冗長。Mike身上披著Harvey的西裝外套,亞曼尼香水味包圍全身,他把頭靠在窗邊,假裝對這一切毫不在意。Harvey沒有試圖為他們找話題,Mike更不會主動開口,車上的收音機兀自播送新聞,但他完全沒聽進去。
「總共是20元,謝謝。」司機說。車在Mike熟悉的門前停下來。
Harvey掏出一張鈔票,走下車,Mike卻死死地黏在後座。Harvey敲敲車門,一手搭在車頂,似笑非笑地看向他。Mike心不甘情不願地打開車門,用那件看起來價值不菲的外套擋雨。
華麗的公寓在雨中看起來陰森無比,Harvey從口袋拿出磁卡,門嗶一聲打開。這是Mike第一次不用按門鈴。他們坐上電梯,狹窄的空間中他連眼球都不敢隨意亂轉,他清晰地聽見Harvey的呼吸聲,像嗡嗡作響的壓縮機讓人無法忽略。
他們終於來到20樓。
「如果你擔心Donna,她不在。」Harvey一邊開門一邊說。
這句話沒有讓他比較安心。Mike跟在他的身後,走進這個已經來過20次的地方。燈光昏暗,空氣中還是有乳木果油味,落地窗簾半闔,花瓶裡的花已經枯萎了,乾癟的玫瑰無力下垂。Mike把外套掛在衣帽架上,拍落雨水,然後僵硬地站到一邊。
「要喝點甚麼?紅酒?香檳?」Harvey打開酒櫃,逕自拿出一瓶紅酒。「肚子餓的話冰箱有冷凍pizza,你可自己拿去熱。」
Mike還是沒動。他知道Harvey不是出於善意。
他覺得有點疲憊,只好小心翼翼地坐在沙發扶手。
紅酒咕嘟咕嘟地落入杯中,Harvey遞給他一杯,Mike看著他,沒有接過去。
「別讓我自言自語,Mike,我不喜歡這樣。」Harvey雖然笑著開口,聲音卻讓人感到害怕。
Mike含糊地回答:「我累了。」
「很好,因為我也累了。」Harvey把杯子放到桌上。「不吃點東西?」
「呃…冷凍pizza,很好,我就去熱,現在。」他吐出不成形的句子,走到廚房。
「你很熟嘛。」Harvey在客廳裡森冷地冒出一句。
Mike裝作沒聽見,把pizza的外包裝撕開。Pizza在微波爐裡寂寞地運轉著,Mike坐在餐桌上,聞到熱牛肉的香味飄出來,巨大的飢餓正吞噬腦袋。叮一聲,Mike迫不及待地拿出熱騰騰的pizza,咬下一大口,口腔被燙得皮快掉下來,但他沒幾秒就解決掉一半。
Harvey走到廚房,把紅酒放到他手邊,坐下來。
「談談我們的交易吧,Mike。」
Mike嘴裡塞滿pizza,心虛地將眼睛轉到一邊。
「話說在前頭,我對你的一切都不感興趣,無論是背景、喜好、存款有多少…或是你的身體怎麼滿足Donna。」
這句話讓Mike嗆出一口牛肉。
「我付錢給你──當然,價格公道──你要做到我要求的事。」
「呃──哪方面的事?」
「各方面。」
「Mr. Specter,如果你是想折磨我或是報復我,我得告訴你,現在的我已經很慘了。」
「我說過我對你的事不感興趣,所以省略那些細節吧。」Harvey的嘴唇上噘。「這個交易要還是不要?」
「我有說不的權利?」
「當然沒有。你如果說一次『不』,我就會把你丟到街頭,請剛剛那個男人過來接你。」
「我是很討厭他,但你不可能知道他是誰。」
「06728568,這是那個男人的電話。」
Mike的臉倏然刷白。他停止咀嚼,乾巴巴地盯著Harvey。
「是你,果然是你。」他抑制不了語氣中的憤怒。「你讓客戶不敢找我、讓我沒地方住!」
Harvey不以為意地聳肩,「但我可沒讓你室友跟女人談戀愛。」
他居然連這個都知道!
「為了讓你走投無路,總得用點方法。我相信Donna早就警告過你了。」
「你這樣是違法的!」
「違不違法我說了算,我可是個律師,Mike。」他欺近他,露出毫無同情心的殘酷笑容。「你忘記我告訴過你的嗎?你侵犯了我的東西,我就有資格侵犯你的。」
Mike已經無心吃掉最後一塊pizza。他瞪著Harvey,喝光杯子裡的紅酒,啪一聲站起來。
「好啊,Mr. Specter,你現在要我做甚麼?」他兩手一攤,挑釁地問。
「去洗個澡,然後睡覺,就這樣。」Harvey看著他,「你不會真的覺得我對你有興趣吧?」
Mike沒回答。他僵硬地走出餐廳,熟練地從臥室裡拉出浴袍和毛巾,不忘給Harvey一個「我能搞定」的眼神。Harvey嘴角噙著一抹笑,鬆開領帶,舒暢地吁氣。
隔天早上,窗外飄著毛毛細雨。沒有甚麼晨陽也沒有鬧鐘,Mike自動從警覺中醒來。
他睡在客廳沙發上,裹著厚棉被。
Harvey Specter還沒醒。臥室門沒關上,隱隱的桌燈從裡頭擴散開來。Mike躡手躡腳地倒了一杯水喝,清涼的液體滑過喉際,他打了冷顫。
昨天丟去洗的衣服已經躺在烘乾機裡,他脫掉浴袍,縮著脖子穿回自己的衣服。他聽見臥房有動靜,Harvey翻個身,繼續睡著。
他必須要離開。
一個夜晚並沒有改變他的想法,這個極度無恥又不擇手段的下流律師!他不會屈從也不會替他做任何事,他要搜刮他的金錢然後自想辦法。總會有出路的,他還有一副強壯健康的身體,打零工也好睡路邊也好,Mike Ross已經沒有甚麼好失去的了。
Harvey的錢包就放在窗邊的櫃子,他昨天親眼看他收進去,那厚厚的皮夾一定塞滿大鈔。Mike緩緩移動,用最輕的方式將櫃子拉開,木頭摩擦的聲音讓他驚恐地看向房門。沒有動靜。
他把皮夾拿起來,裡面果然塞滿綠色鈔票。
去你的Mr. Specter。他心想。
Mike將皮夾塞進褲子口袋,原本想偷走一件西裝外套,穿上去之後發現尺寸不合只好放棄。直到他穿上鞋子準備落跑,Harvey Specter都睡得跟死人一樣。Mike打開門,確定自己已經站在走廊上並且無人注意時,拔腿狂奔,衝進電梯。
電梯往下,叮一聲打開。
Mike跑進細雨中,好不容易烘乾的衣服又被雨淋得亂七八糟。
「Fuck you──!」他仰頭大吼。
街道上的人紛紛轉過來看他,但他不在乎。Mike Ross經歷了這些事情,依舊是好漢一條。
首先他回到原本投宿的旅館,果不其然所有東西都被丟到路邊。Mike把幾件衣服和必需品塞到肩背包裡,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他坐在店裡享用培根蛋,手機忽然鈴聲大作。是Trevor。
「嘿…!」
「嘿,Trevor!聽見你的聲音真好。」
「沒錯,我也是。」
「你和Sarah處得如何了?」
「很好啊,」Trevor聽起來很愉快。「你現在在哪裡?」
「路邊。」
「生意還好嗎?」
「不太理想…」
Trevor沉默了幾秒。
「Mike…」
「噢,不要緊的,」Mike嘴巴上雖然這麼說,卻覺得一股委屈湧上來。「別擔心我。」
「Mike,是我之前太粗心了,我應該要站在你的立場想的…Mike,你要不要過來我這裡住幾天?」
「…真的?」
「有甚麼問題?」
他給了他住址,「朋友一場,我很抱歉昨天只顧自己開心。」
Mike掛斷電話。他終於露出真心的微笑。誰說屋漏偏逢連夜雨,Trevor的電話讓他覺得人生幾乎可以重新開始。
即使雨下個不停,也不減他的好心情。Mike招了計程車,前往Trevor的新住處。他哼著歌,在一個看起來和平無比的社區下車。乾淨的街道和孩童行駛而過的校車讓他放鬆。Trevor住了一個好地方。
Mike按照地址走進一間外觀稍嫌破舊的公寓,一樓有些陰冷,通往樓上的樓梯積滿灰塵。他想打電話給Trevor確認,這裡卻收不到訊號。Mike上樓,被揚起的塵土嗆得咳嗽。二樓看起來也沒有人,是一間空蕩蕩的儲藏室,窗戶緊閉,沒有一絲陽光照得進來。
他覺得這裡實在安靜得過分。他抬頭往上看,三樓是最後一層了,但半點聲音也沒有。
Mike並沒有感到不安,也許他弄錯門牌號碼,只要上去看一看,發現沒人之後再到街上打電話,這樣就好了。
三樓靜悄悄的,一張撞球桌擺在中間,綠色桌面蒙上一層灰。依然沒有人,果然走錯了。
Mike轉身。
「哈囉。」輕鬆愉快卻讓Mike血液瞬間凍結。
他認得這聲「哈囉」。
男子站在他面前,穿著那天晚上的毛衣皮褲,雙手敞開。
Mike不能理解眼前的狀況。他困惑地看看四周。
「看見我不開心嗎?」男子說。「我倒是很開心呢。」
Mike一步一步向後退,三樓唯一的出口被男子堵住。他的腿在發抖。
「昨天我真的是嚇一跳呢,你認識Harvey Specter?我也認識他…不,說是認識可能不太對,總之,我知道他。」男子摸摸下巴,「而且非常討厭他。」
Mike吞吞口水。「你想怎樣?」
「想怎樣?」男子笑了。「想幹你啊,Mike。」
他覺得早餐都要從胃袋裡跳出來,太陽穴上的筋突突抽動著。Mike退到無路可走,只好貼在牆壁上。
「噢,我都還沒自我介紹,我叫做Travis Tanner,甜心。你叫我Travis就可以了。」
「Trevor呢?」
「你說那個出賣你的人?」
Mike的心臟變得好緊。他不顧一切地往前衝,Travis Tanner輕鬆地扳倒他,將他壓在骯髒的地板上。
「你知道我每天都去俱樂部打拳擊嗎,甜心?」
他把Mike的手高舉過頭,兩腳壓在大腿上,用全身的力量防止Mike逃跑。
「我看過你的身體,是那麼柔軟、可口…你沒有半點力氣吧?」
「強暴我是犯法的!」
「是嗎?」Tanner故意露出很驚訝的表情,「你知道我也是律師嗎?」
「干我屁事!」Mike用盡全力扭動。「放開我!我跟Harvey Specter一點關係也沒有!」
「是嗎?」
「沒錯!所以讓我走!」
「甜心,之前真的是我的錯,這次我會好好愛護你的…」
他把嘴巴貼上Mike的雙唇吸吮,舌頭靈活地鑽進去。Travis用膝蓋頂著Mike的跨下,來來回回摩擦,Mike的陰莖縮在內褲裡疲軟無力,他一點感覺都沒有。為什麼要逃走呢?他後悔地想著。Harvey Specter既不要他的肉體也不要他的勞力,他為什麼不吞下自尊呢?Mike Ross,你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到這般田地?
Travis脫下褲子,掏出腫脹的陰莖,已經蓄勢待發。他分開Mike的雙腿,逼迫他用屈辱的姿勢對著他。當Mike覺得身下一涼時,差點要哭出來。
Mike Ross,你說你沒有東西可以失去,可其實你輸慘了你知道嗎?
Chapter5
他嘗試逃離,卻越逃越近,最後陷入無可逃離的輪迴裡。
Harvey Specter早就知道Mike Ross的存在,很早很早之前,比任何人想像得都還早。
那是他和Donna結婚一年後,像每個平凡的下午,他從律師事務所走出去吃午餐,太陽並不大,風的輕重剛好,熱狗車停在街道邊,他咬下充滿黃芥末醬和酸菜的熱狗堡,技巧地不讓醬汁滴到領帶上。他還在心煩律師助理的空缺,明天要舉行面試,他其實一點都不想要助理,這只會帶來麻煩。
一個紅燈,他停下來,看見Donna挽著某個男人的手。
Donna戴著結婚戒指的右手攀在男人的手臂,男人的身形並不強壯,穿帽T配牛仔褲,身上的顏色黯淡,髒舊的球鞋早該換了,但他卻若無其事地穿著它漫步於曼哈頓街頭。說他是男人並不恰當,他很稚嫩,不過二十初頭歲,唇色鮮紅,臉上帶著似有若無、十分虛弱的微笑。
男人似乎過得並不好。
Harvey瞇起眼睛。他們有說有笑,最後在十字路口道別。Donna坐進計程車,男人則繼續佇立在街頭,他的眼神飄向賣著熱呼呼麵包的烘焙店,他很想要一杯咖啡暖和身體,但口袋裡的錢不允許。他站了一會兒,然後掉頭離去。
Harvey記住了他。他是Mike Ross,亂糟糟的頭髮和廉價衣服,他沒看過這麼不修邊幅的人。那天Donna第一次跟他交易,姓名和電話就寫在床頭邊的紙條上,她無意掩飾也不需掩飾,就如同他也將不同的女人帶回家,他們老早就貌合神離。家是旅館的代名詞。
Mike Ross引起了他的興趣,如同最艱難的案子總是挑戰著紐約終結者的名號。沒有多少東西能讓Harvey Specter記住,他有太多事情要處理,但Mike濕漉漉、毫無方向的眼神吸引了他。
他看著他的眼神彷彿禿鷹看見死屍,可他嗅到不是血腥味,而是芬芳的甘草香。
Mike Ross不知道這一切。
一雙手撫上他的額頭。手指細滑溫暖,像極祖母的手。但祖母的手布滿皺紋,還因為血液循環不好而冰冷。這雙手不同,柔嫩細緻,一定天天用上等的護手霜保養。接著手沿著皮膚來到臉頰,輕輕揉捏他的臉、鼻翼、下巴,最後停在嘴唇。Mike在模糊中感覺到溫熱的手指摩娑他的雙唇,像要把每個皺摺都摸透般,最後悄然離去。
他撐開眼皮,痛楚立刻襲擊了他。
Mike看見乾淨的天花板,一盞藝術燈掛在上方。
空氣中飄著熟悉的乳木果油味,他正想移動頭顱時,身旁傳來動靜。
「Mike?」是Donna。「你醒了?」
她從椅子上站起來,把雜誌放到一旁。藥和水已經準備在床邊,溫熱的液體讓Mike通體舒暢,他這才發現自己嘴唇乾裂。他想坐起身,卻被Donna阻止。
「多休息一點,親愛的…」她愛憐地撫摸他的頭。
他知道他在哪裡,而一思及此他就忍不住想大叫。柔軟的枕頭、舒服的棉被,但骯髒的灰塵宛如小蟲一般跟著他,他覺得自己好髒,陳舊的公寓味還在鼻腔中陰魂不散。Mike全然地睜開眼,床頭燈被調到最暗,黑膠音樂從客廳微微傳進來。他透過門縫看見桌上擺了一束新的玫瑰,外頭有人走動,他猜是Harvey Specter。Mike將棉被拉高,蓋住自己的臉,他誰都不想見。
「親愛的…噢…可憐的小東西…」Donna親吻他的額頭。「別擔心,你沒事,一點事也沒有。Travis Tanner沒有碰你一根寒毛。」
Mike覺得她在說謊。
「Trevor,你的室友,他打電話給我…他後悔極了…他衝進公寓阻止那個混蛋,然後將你交給我。再睡一下好嗎?別擔心,除了我之外不會有任何人進來,你在這裡很安全。」Donna餵他吃一顆止痛藥,「有任何需要就告訴我,我會在房間裡,好嗎?」
Mike點點頭,順從地閉上眼睛。
Donna從臥室走出來,擦了紅色指甲油的手順了順頭髮,歪嘴笑。Harvey坐在客廳裡喝酒,尚未換下西裝。
「我都不知道你這麼喜歡他。」
「妳又知道了?」
「好歹我們是夫妻,」Donna為自己倒一杯酒。「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早點說又怎樣?結局不會更好。」Harvey挪出位置,讓Donna坐到身邊。
「所以你的下一步是甚麼?」
Harvey沒回答。他的眼睛瞄向臥室,裡面一片漆黑。
「Mike Ross…」他喃喃念著。
「你喜歡他。」
「定義『喜歡』。」
「嗯,有好感,想做愛。」
「那我絕對不是喜歡他。」
「是嗎?」
Harvey沒回答。
Donna笑開了,她趴到他的肩頭上,帶著酒氣說:「你知道…Trevor Evans告訴我一件事。」
Harvey挑眉表示疑問。
Donna湊近Harvey的耳朵,輕聲說了一句話。
Harvey的臉垮下來。
Donna得逞似地笑了,她放下酒杯,輕快地走回房間。她對她的丈夫瞭若指掌,這個資訊會將他和Mike的關係往前推進一大步。
她很期待未來的發展,如同看晚上八點的肥皂劇一樣。
臥房裡依舊靜悄悄的,Donna看了Mike一眼,他沉睡的臉上跳動著閃爍的光。
接下來有整整三天,Mike都沒再看過Harvey Specter。
Donna將他照顧得很好,不限制他的活動,晚上兩人各睡個的覺,沒上床也不說甜言蜜語,和之前的關係大不相同。她其實是個風趣的人,他過去並不了解,現在才發現她不僅很有想法,對性和時事也開得起玩笑。
他覺得自己在這個空間裡氣弱許多。
Mike不太開口說話,他覺得疲憊至極,也不想知道他和Harvey間是否存在交易關係,只要沒人推翻這層和平,他也不主動破冰。他身上的衣服有時會有亞曼尼香水味,有時他會想問Mr. Specter究竟在哪裡,怎麼可以這麼久都不回家,但其實這與他無關,Donna更不會提起其它人的事,看起來她並不想讓他看見雄性生物。
Mike Ross想繼續做一條蟲,無人聞問。他打開電視,覺得節目內容與他無關,打開窗戶,覺得曼哈頓與他無關,打開報紙,覺得世界與他無關。他不是頂不了苦的人,但充斥在他心中的不是苦,是寂寞,他感到孤立無援。他嘗試告訴Donna,最後仍然開不了口,這下他真的沒朋友了。一個也沒有。
直到有天Donna抱著一疊文件回家,事情有了轉機。
「Mike!」她的聲音裡有興奮。「你在忙嗎?」
Mike正在為自己弄晚餐,他從廚房走出來。
「不忙,怎麼了?」
「有事想讓你忙,可以嗎?」
Mike將溼答答的雙手往牛仔褲一抹,把文件從Donna懷裡接過來。「這是甚麼?」
「呃,一些Harvey派給我的小東西…」Donna脫掉外套和跟高鞋,放鬆地往沙發一倒。她扭動肩頸,骨頭發出啪拉啪啦的聲音。「如果你今晚不忙的話,幫我校對一下好嗎?」
「好啊,沒問題。」Mike說。他翻了翻文件,是一些公司行號的資料。
「一式兩份,兩份都有些微差異,只要把不同的地方標記下來就行了。」
「這跟律師事務所的工作有關?」
「對,一份是公司給的,一份是前員工偷渡出來的…」Donna赤腳走到酒櫃前,拿出一瓶白蘭地。「你晚餐煮甚麼?」
「呃,辣牛肉燉飯,要來一點嗎?」
「好啊!」
Mike把文件放到桌上,回廚房重新穿起圍裙,把飯和牛肉炒拌在一起。Donna看起來累壞了,她橫躺在沙發上發呆。Mike從來沒有問過她的職業,他覺得應該跟律師相去不遠。燉飯的味道充滿整個空間,他盛裝了兩大碗。Donna幾乎是以狼吞虎嚥的方式把飯吃完,Mike懷疑她一整天都沒空吃東西,她的嘴唇上都是紅色醬汁。吃完飯後,Donna累得直接走進臥室,一邊脫掉身上的衣服,活像個醉醺醺的夜歸女子,Mike跟在她身後撿起衣服,通通扔進洗衣機裡。這幾天潮濕,洗衣機裡的衣服積出一股噁心的味道,他皺著鼻子按了幾個鈕,洗衣機開始轉動。
他走回客廳,用繩子綁著的文件足足有15公分這麼高。他吁氣,不確定自己做不做得到,但文書工作其實一點都不會困擾他,在他還不用為飽暖擔心時,他也是進小公司做過行政助理。
Mike翻開文件,開始無止盡的閱讀。
燈一直開著,沒人關掉。
Harvey Specter回家時以為他們都醒著,可是客廳裡安靜得詭異,鞋跟敲著地板的聲響像種噪音。他將大衣掛到衣帽架上,扯開領結。Mike橫躺在沙發上,手裡握著螢光筆,一隻腳掛在椅背,看似洗過的頭髮泛著水光,睡相安靜又祥和。他穿著Harvey的衣服,灰色上衣顯得過於寬大,褲子也不合身。是該買幾件衣服給他了。Harvey的目光從他臉上移到桌面的散開的文件,每頁看起來都被翻弄過,他悄悄抽出幾張,校對內容正確無誤。現在是凌晨兩點,Donna回家的時間最早也是八點多,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這份校對,這讓Harvey略為意外。
他揚起眉毛,重新審視Mike的臉。
雖然現在看不見濕漉漉的眼睛,但他還記得他坐在廚房裡吃pizza時,他倔強地盯著他瞧,半是違抗半是服從。Harvey噘起嘴笑了,他走進臥室裡拿出一條棉被,輕輕替Mike蓋上。
Mike微微動了一下,舔了嘴唇。
Harvey盯著他粉紅色的雙唇,有些走神。
他差點要在他的額頭上印下一吻,但他忍住了,Harvey離開沙發,走進浴室裡。在他轉身之際,Mike睜開眼睛,看著身上的被子,心情複雜地把頭鑽進去。
Chapter 6
這陣子Donna都帶回份量不等的文件,黑著眼眶問Mike能不能幫他一起處理。除了看電視就沒事幹的Mike當然願意,通常他會幫他們兩人煮一壺咖啡,在餐桌上邊喝邊校對。Donna漂亮的髮色日漸黯淡,身上的衣服也因為忘記乾洗而皺起。她的心力都放在工作上,但Harvey卻不曾出現在他們面前──應該說,他們三個不曾聚在同個空間裡。Donna咬著筆桿,喝下第三杯咖啡。她揉揉眉心,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
「我的天啊…好像永遠做不完似的。」
「我正在幫妳呢,妳看,再兩個小時我們就可以上床睡覺了。」Mike亮出他校對的份量,比Donna厚上三分之一。
「說真的,Mike,」她露出讚賞的眼神。「你其實很棒。」
「哪裡很棒?」他用故意用奇怪的語調反問。
Donna咯咯笑起來,「全部都很棒,Harvey一定很意外。」
Mike吞了口水,假裝鎮定。機會來了,他可以順勢推舟問到Harvey而不被懷疑。Harvey會覺得他終於有點價值了嗎?不再是混吃混喝的男妓?Mike用一種若無其事的方式開口:「他沒提過我?…我是說,他還會…呃…想知道我表現得怎樣嗎?」
「當然會問起你了。」Donna沒注意到Mike其實想繼續談這件事。她低下頭,繼續校對。
「噢……所以他也知道我在幫妳校對嗎?」
「知道啊。說實在的,他最近想請個助理,之前找的那個實在太弱了。」
這句話讓他的心臟緊了一下。難道這一切都是在考驗他夠不夠資格當助理嗎?Mike穩住呼吸,內心居然竄起一股喜悅。
「要當律師的助理一定不簡單吧?」他小心翼翼地問。
「是啊,而且事務所只用哈佛法律學院畢業的學生。」
「啊?」Mike猛然抬頭。
「我們事務所只用哈佛的人才。」Donna聳肩,「上頭的規定。」
他的心一下子喀啷掉進冰窖裡。Mike搓搓鼻子,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別太失望。好吧,想要翻身成為律師助理,他果然還差得遠。他們在午夜兩點半完成工作,Donna一樣搖搖晃晃地走進房間裡倒頭大睡,Mike替自己倒一杯紅酒,精神上雖然疲累了但還不想停止思考,他不知道這種生活還能維持多久,也許再一個月,不,再一個禮拜,他就被看膩了而踢出公寓,再度成為無家可歸的人。
Trevor不能信任,又有個變態Tanner在身後窮追不捨。他嘆氣,知道不管怎樣都剩自己能依靠。
隔天早上,他被培根香味和滋滋響的奶油叫醒,
Mike勉強把頭從枕頭拔起來。現在才早上八點半,通常他都睡到十點起床,而Donna是八點半就必須到公司的人,這時間到底是誰會在廚房做早餐?
他穿上褲子和外套,走出房門,看見一個陌生的人影在廚房走動,Harvey坐在餐桌旁,背影看起來有些疲憊。
人影是個看起來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身形優雅,袖子捲到手臂處,正專心煎蛋。Harvey率先發現了Mike。
「早安。」Harvey說。Mike看見他多了兩個黑眼圈。
「早安…」Mike遲疑地回答。
人影轉身,「嗨,早安,要來點歐姆蛋捲嗎?」
對方看起來神清氣爽,長相並不特別帥氣可愛,看來不是Harvey帶回家的男妓。
「喔,忘了自我介紹,我是Patrick,」他伸出手,「我是Harvey的新助理。」
Mike回握。他感覺到Patrick的手掌又軟又嫩。「我是Mike Ross,我…」他尷尬地停頓。
「是房客。」Harvey說。
Mike沒看他。逕自把手抽回。Patrick沒感覺到這股不尋常的氣氛,他繼續說:「昨天那個客戶真是難纏吧,嗯?Harvey好久沒使盡全力了!」
「喔,這可難說,我只不過發揮了十分之一而已。」
「沒甚麼事能阻擋你準時睡覺,不是嗎?」Patrick朝Harvey眨眼。
Harvey笑了,「我就是宿舍最準時熄燈的那個。」
「我們以前是室友──在哈佛的時候,不過後來我沒走法律這條路,這次只是回來幫Harvey小忙而已。」Patrick補充。
還真多謝你的講解。Mike在心裡嘀咕。Patrick熟稔地從櫃子裡拿出餐盤,放上熱騰騰的早餐。看起來他對這裡很熟,甚至連Mike時常找不到的抹布都知道放哪裡。
「你加番茄醬嗎?」Patrick開口。
Mike沒回答,Patrick再次對著他問:「Mike,你加番茄…」
「噢,我不加,抱歉,我以為你在問…」
「我是在問你啦,Harvey喜歡番茄醬,這當然。」Patrick又用一種Mike很討厭的方式眨眼。
他真的快受夠了。他索性打開櫥櫃,拿出咖啡豆煮壺咖啡。Patrick把早餐放到餐桌上,自然地坐到Harvey身旁。
「你換豆子了,Harvey。」Patrick看著Mike手中的罐子,說。
「口味總是隨時在變。」
「也是,你就是這麼善變的人。」Patrick停下來,看著Harvey吞進第一口蛋捲。「怎樣?我手藝沒退步吧?」
Harvey點點頭,噘起嘴。「一樣好吃。」
「Mike,快坐下來一起吃啊,咖啡可以等。」
Mike在一個他們看不見的角度偷偷皺起眉。Patrick看起來根本像這裡的主人─做飯、招呼客人、解釋他和Harvey之間的關係,他覺得自己在這裡很尷尬,就算他坐下來,他們又能聊甚麼?「喔,我之前都在當男妓」、「我是因為和Donna上床被抓到才認識Harvey的」,反觀Patrick和Harvey,他們能聊的東西那麼多…
Mike抬起眼睛偷看Harvey,發現對方也在盯著他,他只好埋頭吃蛋捲。Patrick果然和Harvey聊起工作的事,全是Mike聽不懂的名詞,但即使他聽不懂,他也能全部記得,這就是他的天賦。
「那明天我下班後也過來好嗎?」Patrick問。「我剛來曼哈頓,沒甚麼朋友呢,晚上很無聊。你介意嗎,Mike?」
「呃…」Mike撥弄著蛋捲皮,「我想這要問Harvey…」
他雖然沒抬頭,但心裡對Harvey的回答感到有些緊張。
「家裡就留給Mike吧,我們去外面吃飯。」Harvey說。
Mike倏然站起來,走到咖啡機前取出沸騰的咖啡。他心底有個東西緩緩沉下去了,他也弄不明白,很模糊、很曖昧的感覺,像是自己應得的東西是Patrick所擁有的那些,Harvey現在笑著的對象也該是對著自己。Patrick不配,但他也不敢說自己就有多值得。傻瓜,Mike,你到頭來也只是個賣肉的。
滾燙的咖啡在壺裡翻騰,他一個手抖,咖啡潑到放在杯緣的左手上。他吃痛地倒抽一口氣,聲音引來Harvey的注意。
他聽見後方有人推開椅子走過來,Mike轉頭,看見Harvey朝著他前進,他居然下意識地縮縮身體。
這個舉動讓Harvey停下腳步。
Mike心虛地抓著發疼的掌心,朝紅腫的地方吹氣。
「幫我拿個醫藥箱來好嗎?」Harvey對Patrick說。後者點點頭,走出廚房。
Harvey還是朝他走來了,這次Mike沒有躲。他把水龍頭打開,一隻手捧著Mike的手掌,一隻手輕觸Mike的腰際。
Mike不知道他是有心或者無意,被碰觸的地方有些癢。
他們之間的距離突然縮得很短,Harvey就在他身後,貼得很近,他聞到淡淡的香水味,是他熟悉的那種。
「你還在怕我?」Harvey問。
Mike清清喉嚨。「沒…沒有啊…」這句話講得磕磕絆絆。
紅腫在碰到水的瞬間舒緩許多。他注意到Harvey的手也跟Donna一樣細緻柔軟,指型很漂亮,跟Mike寬扁的甲床不同。
「最近你似乎幫了Donna很多忙。」
「…是幫了不少……」
「沒想到你還有這種功用,始料未及。」
Mike不喜歡這句話。他抽回手,將水龍頭扭緊。「如果你只是想找個人處理這些事,實在也用不上我,Mr. Specter。」
Harvey挑眉。「那甚麼時候才要用上你?做愛的時候?」
Mike紅了臉,他拿起咖啡,推開Harvey。這個人果然自始至終都只把他想成男妓。
Patrick恰好拿了醫護箱進來,他小心翼翼地替Mike上藥,簡單地包了一下。Mike心裡強烈地吃味著,如果他今天不是這種身份,或許還會得到Harvey的尊重,但問題是他就是這樣的人,過去早已扭轉不了,只剩未來能夠改變。
他們沒吃完剩下的早餐,直接換上西裝上班去。Harvey沒再把視線放到他身上,他也假裝不以為意,反正他們的關係本是如此。
因為天氣逐漸冷了起來,這天晚上Mike煮了一鍋蔬菜湯。
Donna沒在平常的時間回來,Harvey就更不用說了。他打開電視,看一整晚的肥皂劇和脫口秀。人的價值就是在細節中被體現,厲害的人這時正在解決案子,例如Patrick,無用的人就窩在家裡看垃圾節目,例如Mike。
他從臥室拉出一條毛毯,不知不覺躺在沙發上睡著,只剩電視裡的人還在哈哈大笑。等到他再度睜開眼,是聽見了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他跳起來,看向時鐘──正好午夜十二點,Mike擦擦嘴邊的口水,穿上拖鞋。
他以為會是Donna,但門後出現的居然是Harvey Specter。
一向服貼的髮絲有點凌亂,額上冒出些微汗水。Harvey的領帶歪了一邊,襯衫也皺皺的。Mike原本想迎接Donna,卻出現意料之外的人,他尷尬地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還沒睡,在等我?」Harvey開口。Mike聞到濃濃的酒氣。
「呃…我以為會是Donna。」
「不,是我。」他的腳步虛浮,緩緩走到酒櫃前,拿出一支白蘭地。
酒液在杯子裡滑順地旋轉半圈,Harvey也倒了一杯給Mike。
「你看起來喝多了。」
「我是喝多了。」Harvey鬆開領結,這動作由他做起來特別優雅性感。
「我今天晚上有煮蔬菜湯…你要不要…」
Harvey點點頭。Mike趿著拖鞋走入廚房,將湯加熱。他沒看過Harvey喝醉的樣子,當然,他們原本的交集就不多,他以為Harvey是酒量很好的類型。也許他酒量不差,只是今天真的喝太多了。
鍋子裡的馬鈴薯和番茄在翻滾,他打開上方的碗櫥,踮起腳尖拿出玻璃碗。一個熱氣噴上他的脖子,Mike還來不及回頭,濕濡的舌頭舔上他的耳朵,他手一鬆,碗掉到地上摔個粉碎。
Harvey緊緊纏住Mike的腰,一隻手不安份地伸進衣服裡,他把Mike固定在流理台邊,雙唇貪婪地吸吮他的肌膚。Mike兩隻手撐在Harvey肩上抵抗,他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
「你在幹嘛…?!」
「你知道我要幹嘛…」Harvey低沉的聲音幾乎要讓Mike站不住腳。他和Travis Tanner完全不同,他充滿著雄性的征服欲,好像只要Mike稍微不注意,就會被吃乾抹淨。
但他並不想做,恐懼依然在血液中流竄。
Mike想推開Harvey,兩隻手卻被他固定在背後。Harvey的手因為酒精而暖和,被碰觸的每吋肌膚都很舒服,Mike差點要叫出聲,他咬著下唇,兩隻腳胡亂踢,Harvey不得不空出一隻手壓住他的大腿。
「別動,你這隻愛咬人的小貓咪…」他的唇在Mike的鼻子附近摩擦,Mike別過頭,他的心臟狂亂地跳著,幾乎失去節奏。
「我不想要…」他的聲音在顫抖。
Harvey無視他的抗議,嘴唇一點一點往鎖骨移動。「不舒服嗎?嗯?」
「我不要…!」他提高音量。「停止!你喝醉了…」
「你可以跟Travis Tanner做愛,卻不能被我上?」Harvey的嘴角勾起冷酷的微笑。「喔,我知道,我沒有給你錢,你要多少?」他從褲子裡摸出皮夾,Mike呆掉了,他忘記自己該趁這個空檔跑出去。Harvey掏出厚厚一疊鈔票,「這樣夠不夠?」
Mike覺得眼前的景色逐漸模糊,他猛然推開Harvey,力道之大讓Harvey往後踉蹌幾步。Mike意識到自己在哭,他氣到說不出話,連下唇都在發抖,他往前,碗的碎片刺進腳裡,可是他甚麼都不想管了。
他以為Harvey留下他,是因為喜歡他。
被這麼一推,Harvey似乎有些酒醒。他逐漸收起輕浮的表情,然後看見Mike的腳掌在流血。
「我…」Harvey的聲音哽在喉間。我不是故意的。他想這麼說。
Mike大步向前,Harvey拉住他,但Mike沒給他機會說話。他甩開他的手,任由血滴落於足跡上。他一直忍著別讓自己哭出聲,直到他鎖上房門、被腳底的玻璃扎到不得不趴在床上,他才咬著棉被哭出來。
他討厭Harvey Specter,更討厭自己!
Chapter7
他醒來的時候,床頭放著一疊折好的新衣物,有棉上衣、牛仔褲、外套和毛襪,衣服最上頭壓著兩串鑰匙、幾百塊美鈔和紙條,紙條上寫著:「有鑰匙圈那把是這裡的鑰匙,黑色的是Harvey私人公寓的鑰匙,你從此以後可以在這裡自由進出,但你的證件和家當都被Harvey沒收了,別再想著要離開,好嗎? Donna XOXO。」
他脫掉身上的衣服和褲子,換上牛仔褲,尺寸剛好。他把腳伸出褲管踩到地上時,感覺到右腳底有異物。腳掌已經被仔細包好了,他這才想起昨天半夜有人打開房門,伴隨熟悉的味道,應該是Donna吧。Mike坐在床邊,數著手中的綠色鈔票,這些金額遠高於他過去收取的夜渡資。
時間指向中午十一點,房子裡應該一個人也沒有。他把東西全部塞進口袋,穿上新衣服和外套,在鏡子前轉了一圈。他看起來還是原本的他,但感覺脖子上多了項圈,好像誰家養的狗一樣。他很怕打開門會看見Harvey,他把門推開小縫,外頭誰也不在,只有廚房微磁爐上放著昨夜的湯。
他吁氣,一拐一拐地走出去。腳底板還微微發痛。
湯已經冷了,油沫浮在最上層。他把兩塊冷凍pizza丟進微波爐,坐在餐桌邊,兩手抱頭。
他聽見清晰的聲響,有人在公寓門外,似乎還大包小包。Mike轉頭,看見一隻長腳踢開門,Patrick提著兩袋東西進來,他在踢掉鞋子後才看見Mike,於是露出迷人一笑。
「嘿!」
「嘿。」
Patrick扯開領袋。「手傷還好嗎?」
「噢…很好,完全沒問題。」
「哇,那太好了,」他動動鼻子。「你在煮東西?」
「呃,冷凍pizza…」
「別吃了,我幫你帶了東西回來喔!」Patrick走進廚房,一手掐掉微波爐的電源。「香噴噴的中國餐館外帶,你吃炒飯嗎?」
Mike看著靜止不動的pizza,覺得有點可惜。「我吃啊。你怎麼有時間…」
「這個嘛,有時候處理主管的私人事務也是工作之一。」他眨眼,從袋子裡拿出炒飯。
Mike茫然地看他張羅一切,好像這裡是他的地盤。但他懶得管Patrick到底跟Harvey是甚麼關係了,他讓Patrick替他擺盤、倒水,他體貼得只差沒把餐巾塞進他的領子裡。Patrick還拿出兩顆蘋果,殷勤地削起來。
「所以你喜歡哪一間?Harrod’s還是Mondee?」
「嗯?」
「訂製西裝啊,Harrod’s的手工很好,但裁縫師有點色瞇瞇的。我個人是比較推薦Mondee啦…」
「為什麼要談到訂製西裝?」
「Harvey要我帶你去訂製一套西裝,」他說,「你不會介意跟我一起出門吧?」
「噢,我當然不介意──…但我可能沒那麼多…呃…」
「別擔心。」Patrick從褲子口袋裡亮出金卡。
好吧,Patrick也有一張金卡,他不意外。
他們像好朋友一樣,坐在同一台計程車裡。Patrick很健談,他甚至沒問Mike為何這時間還沒去上班,他們之間雖然沒有共同話題,但相處自然,Mike這才意識到他有多久沒跟公寓以外的人講話了。
車子在高級街區停下,他們下車,Patrick推著Mike的背,說:「去吧,保證你變成小帥哥!我在對面的咖啡廳等你。」
Mike有點不安,金卡放在胸前的口袋,他看著Patrick離開視線,只好自己戰戰兢兢地走進去。這間店看起來實在太貴了。但他的憂慮馬上就被裁縫師的歡迎一掃而空,柔軟的布料和緞面領帶讓他沒空想其它事情,這就是屬於律師階級的奢華。他兩臂橫張,皮尺在他身上順暢地滑動,Mike看著鏡中的自己,深怕以後會迷失在這樣的生活中。
或許Harvey會跟他要求高昂的回報。他想起另一把屬於Harvey私人公寓的鑰匙,不禁打了個冷顫。
「選這個花色好嗎?」裁縫助理拿來一條藍色花紋的領帶。
「嗯…我想要細一點的…」
「沒問題。」
等到Mike訂製完西裝、走到對街去找Patrick時,已經是一小時後的事了。Patrick不趕著回去事務所,兩個人又到百貨公司買衣服和鞋子,Mike脫下腳上那雙開口笑的爛布鞋,穿上閃閃發光的限定款,他覺得自己可以憑空飛起來。Patrick又幫他挑新的運動裝和睡衣,連背包、皮夾和零碎的日用品也買齊,Mike看著那張金卡飛來飛去,好幾次都想問他們總共花掉多少錢。
「肚子餓了嗎?」Patrick問。現在已經下午五點,天色漸漸暗了。
「嗯,有點…」
「來,走吧,」他伸手招來計程車,「我幫你把東西帶回家,你去這間餐廳,Harvey在那裡等你。」Mike的手心裡被塞進一張名片。
Mike倒有點慌了。「可是現在吃也太早了吧,你不一起來?」
「我還有工作要做呢!」計程車穩穩地停在路邊,他推推Mike,「有訂位喔,不要落跑,不然這些衣服就拿不到啦!」
他俏皮地眨眼,Mike只好順從地坐進計程車。Patrick做了個「一路順風」的手勢,他手中提滿購物袋,Mike不禁好奇Patrick到底怎麼看待他的。被包養?小白臉?或是Harvey Specter的救命恩人?
計程車在下班車潮裡被困住,但還是在半小時內就抵達餐廳。Mike不自在地下車,新鞋讓他有腳踏不實地的感覺。餐廳外觀很低調,他走進去,接待人員將他領進內部,每張桌上都插著新鮮花朵,他低著頭,直到看見一雙戴著昂貴機械錶的手擺在桌上,他才小心地抬起。
Harvey Specter好整以暇地坐著,眼神像是昨晚甚麼都沒發生過。
Mike自己拉開椅子,坐下來,不自在地用眼角瞥著四周。
「不習慣?」Harvey開口。
Mike搖頭。
「今天買得開心嗎?」
Mike點頭。
「要吃甚麼?」他把菜單遞過去。
Mike翻了幾頁,「就跟你一樣好了…」
Harvey招手讓服務生過來,在他耳邊嘀咕,不久後服務生先送上一瓶餐前酒。Harvey用眼神上下掃視他,Mike覺得有點尷尬,只好一股腦地喝著酒,直到Harvey伸手阻止他倒下一杯。
「我不會為昨天的事道歉。」他說。
「…隨便你。」Mike說。他把杯子裡的酒都喝光。
「我們來談談以後的事吧?」
「唔嗯…」Mike發出意義不明的喉音。
「第一,你不准再接別的客人,金卡是你的,怎樣刷都隨便你,」他頓了一下,「當然,金卡是有上限的。」
「好吧。」Mike假裝很失望。
「第二,我要求的任何事都要做到,一有違反就沒收金卡一個月。」
Mike瞪大眼睛。「這不公平!」
「很公平,我的要求很簡單,沒有你做不到的事。例如,我不會要求你自己給自己口交。」
Mike對於Harvey可以臉不紅氣不喘、在大庭廣眾下說出這種話感到驚訝。服務生正好送來前菜,他們暫時停止對話。
他把冷鮭魚塞進嘴裡,「還有嗎?」
「第三,不准跟任何人談戀愛。」Harvey說,「就這樣。」
「那如果我有所違背呢?」
「你就完了。」Harvey冷靜地回答。他用刀子緩緩切開盤子裡的肉,Mike覺得自己就像那顆蹲在旁邊感覺到殺意的花椰菜。他其實對這些內容沒甚麼意見,總之,金卡在他口袋,Harvey擁有的只是他的爛家當,他也沒有後顧之憂,Trevor早就去過好日子,他根本甚麼都不用怕。
應該要是這樣的。Mike心想。
他偷偷瞄著Harvey,整齊的西裝頭,高級的領帶和淡淡香水味,他的錶和婚戒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漂亮的手指正拿著叉子叉起方正的肉。像這樣的人,到底為什麼要搭理Mike?他們根本來自不同世界,他應該要在漢堡店裡喝可樂配薯條,而Harvey會牽著某個美女的手,從豪華轎車上走下來。他們真的差太多了。
他忍不住開口,「你到底…」
「不准問。」
「…什…」
「就是不准問,不管你要問甚麼。」Harvey說,「不過你要問的問題,我早就讀出來了。」
Mike翻了白眼。「我才不信,證明給我看。」
Harvey才不會理他。服務生繼續送上好幾道菜,每口食物都讓Mike喜歡得說不出話。他知道這間店不是最高檔的,但東西真的很好吃。他差點要露出笑容,但Harvey在眼前,他可不想讓他覺得自己很享受。他們也喝了不少酒,Harvey看起來還很鎮定,Mike的脖子和臉卻都紅成一片。
「好吃嗎?」
「嗯?…很好吃啊,」Mike壓抑自己聲音裡的醉意。「非常好吃,很美味…但這餐到底要多少錢啊?」
「問你的金卡啊。」
「…啊?我付?」
Harvey笑起來,眼角充滿皺摺。Mike知道他只是在耍他,但他也跟著笑了。他舉起酒杯,說:「敬這個奇怪的交易…!」
Harvey配合他,「敬這奇怪的交易。」
Mike擦掉唇邊的酒液,往椅背一躺。他吃得很撐,腦袋也有點混沌了。
「累了?」Harvey問。
Mike搖頭。「不…不累啊…現在還早!」
「累了就回家吧。」Harvey穿上西裝外套。
「等一下,還沒吃餐後甜點…」他咕噥。
五分鐘後,服務生送來美味的烤布丁和水果巧克力,Mike吃著甜度適中的布丁,還是露出了幸福的表情──儘管他不希望在Harvey面前這麼做。他拿起湯匙,將湯匙含在嘴裡用舌頭溫暖,然後挖起一勺軟嫩的布丁,再慢慢用嘴唇吸進去。他知道Harvey在看他,他甚至有點享受他的注目。Mike紅潤的唇更顯得水嫩,Harvey的眼睛沒離開過他,布丁也一口都沒吃。
Mike挑逗著Harvey,他用腳背磨蹭他的小腿。Harvey拿起酒猛咂,Mike終於用色情的方法吃完布丁,他抿抿嘴唇,勾起不純潔的笑。他沉重的腦袋還勉強可以思考,他想知道Harvey硬了沒有。Mike搖搖晃晃地站起來,Harvey挑起眉,將椅子往後推,也站起身,他扶著Mike,深怕他倒下去。
「回家了。」Harvey的嗓子很啞。
他們迅速地結完帳,坐進一輛計程車中。Mike的頭靠在窗上,眼睛緊閉。他的胃跟著陣動的車翻攪,直到車子靜止,他還覺得自己在暈船。Harvey攙扶他,不穩地走進公寓。
「醒一醒,Mike Ross,你酒量真的很差。」
「你…幫我…」他兩隻手放在Harvey的肩膀上。
樓層到了,他們走到公寓口,Harvey掏出鑰匙的樣子和平常不太一樣,他打開門,把Mike丟進去,急促地將他壓在牆上。
「為什麼要勾引我,嗯?」他親上Mike的嘴唇。
Mike的酒氣噴到他的臉上,雙舌交纏,他貪婪地吸吮他的津液,一隻手拉掉Mike的褲子。他的唇移到Mike的耳際,他早就知道這裡是他最敏感的地方。Mike仰頭呻吟,乞求Harvey用手碰觸他的陰莖。但Harvey當然不會照做,他抬起膝蓋,用西裝絲滑的布料摩擦,Mike睜開充滿水氣的眼睛。
「啊…啊…Mr. Specter…」
「叫我Harvey。」
「Har…Harvey…」他兩隻手環著Harvey的脖子,將臉埋到肩膀上。
Harvey終於用手包覆勃發的陰莖,Mike咬著唇悶叫一聲。在緩慢的擼動中,他覺得自己快射了,Mike忍不住扭動腰枝,期望獲得更多快感。Harvey拉開身體,找到Mike的嘴唇,慢慢地吻著。
「別急…」他說。
Harvey把細碎的吻落在Mike的脖子上,緩慢地加速律動,Mike情不自禁叫出來,是他自己聽也沒聽過的高亢聲音。他弓起背,最終射在Harvey的手中。
他喘著氣,這才發現自己把Harvey整齊的西裝抓得亂七八糟。他緊張地想要撫平皺摺,Harvey卻一下子就離開了他。他從口袋裡拿出紙巾,擦拭手中的精液。
Mike有點尷尬,「抱歉,我…」
Harvey噘起嘴,笑著說:「總是會這樣的。」
他留下Mike一個人站在門邊,轉身走去廁所洗手。Mike光著下半身,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穿上褲子。Harvey從廁所走出來,衣服依然整齊得跟一開始一樣。
「我…」我可以幫你做。Mike想這麼說。
但Harvey居然只是在他唇上親了一下,說:「晚安,早點睡。」然後打開門,走出去,甚至沒讓Mike回一句「晚安」。
Mike的陰莖縮起來,他連站著都覺得尷尬。不是應該要開心嗎?他根本沒吃虧。Mike聳聳肩,索性脫掉所有衣服,光著身體走進浴室洗澡。
Chapter8
Mike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的性經驗,是跟比自己年紀大上十歲的OL。她很辣,最愛用穿著絲襪的腳掌磨蹭他下體,只要被她的眼神一勾上,他就難以克制地想上她。他們曾經連續三天沒出門,只吃外賣,其它時間都在滾床單。
Mike是非常享受性的人,他不記得自己有禁慾過。所以現在這段時間,他就像被關在籠子裡餓很久的老鼠,吃不到食物,偏偏外面有香噴噴的肉在引誘他。
昨晚發生的事並沒有困擾他,Mike早就不是甚麼循規蹈矩的男人,自然不會因為露出慾望的一面而感到羞恥。他在家待了一整天,完全沒做任何事,只是躺在沙發上看DVD,喝光前幾天剩下來的湯。因為好奇,他從書架上拿幾本跟法律有關的書隨意翻翻,沒想到就從傍晚看到了天黑,看出滋味來。Mike的肩膀開始痠痛,但這也沒辦法停止他繼續看下去。
Donna回來時就看見了這副景象。
「你怎麼還在這裡?」她脫掉高跟鞋。「你沒去Harvey的公寓?」
Mike的眼睛黏在書上。「我不知道他公寓在哪裡,而且我不想出門。」
「怎麼啦,你之前看起來很不想待在這,改變心意了?」Donna走到廚房,滿懷希望地打開鍋蓋,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
「因為拿了他的金卡,所以如此這般。」
「你妥協了?」Donna把頭探出廚房,Mike趕緊用書擋住自己的臉。
「這不叫做妥協,這是答應要求!」
「哇,這代表我們以後可以玩3P──!」
Mike在書後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Donna打電話叫了外賣,然後一件一件脫掉衣服,坐到沙發上舒展身體。Mike替她倒了一杯水,然後站在她身邊盯著她不動。
Donna挑眉:「幹嘛?想操我?」
「才不是!」
「那為什麼用飢渴的眼神看著我。」
「這不是飢渴,我…」Mike清清喉嚨。「我想問一些問題。」
「問我?」
「…因為Harvey不讓我問。」
「好,給問。」Donna乾脆地說。
「我…想知道…Patrick和Harvey…是不是那種關係…」
「哪種?」
「就是,肉體上的關係。」
Donna把左腿舉高。「幫我捏腿就回答你。」
Mike乖乖地按摩起她的小腿。
「哦…力道不錯…」她發出詭異的呻吟聲。「與其說他們是肉體上的關係,不如說是精神上的…」
「你是說,支持彼此之類的?」
「算是『支持』,可是沒這麼膚淺。」
「不單純,但又沒有肉體關係,這到底是哪種?」
Donna沒有吭聲,她用手指比比另一條腿。Mike無奈地點頭。
「Micky,你除了跟別人性交外,沒有談過戀愛嗎?」
「我…」他紅了臉。「我有啊!」
「那你怎麼會不懂?」
「我沒有說我不懂。」
「你就是不懂,」Donna邪惡地微笑。「Harvey喜歡過Patrick,在念大學的時候。」
Mike揚起一邊眉毛。「我還以為Harvey才是那個沒談過戀愛的人。」
Donna戲劇性地搖搖手指,發出嘖嘖聲。
「所以他們有交往過?」
「你為什麼關心?」
「我…」Mike的眼神飄開,他很怕Donna刨根問底的精神,她總是直白又赤裸。「我只是好奇。」
沒想到她居然信了他,這讓他的心情稍微好一些。Mike捧起Donna的腿,放到自己的大腿上揉捏。她舒服地躺下,直到外賣員按門鈴。
晚上Harvey一樣沒有回來。Mike看完一整本法律專書,心滿意足地洗澡睡覺。Donna早就換上洋裝出門跟別的男人約會了,她的感情生活並沒有因為Mike被抓包而停止,他倒認為像這樣光明磊落的出軌,還比較不傷身體。Mike一個人躺在床上思考,決定明天出門走走。
他以為醒來時會看見Patrick做煎餅當早餐,但整個公寓靜悄悄的。
客廳有淡淡的亞曼尼香水味停留著,也許Harvey剛離開。他換上新衣服,離開街道公寓大門時還有點迷失方向,這幾次都是坐著車回來,兩條腿很久沒遠征,關節居然轉動得不太順暢。
Mike坐在早餐店裡大吃班尼迪克蛋,一邊看著今天的早報。天氣很好,不遠處的街道上出現一群校外教學的小孩,他們穿著毛茸茸的靴子四處奔跑。Mike瞇著眼睛,一手托著下巴。他幻想起Harvey和Patrick在哈佛的校園中並間行走的樣子,也許Harvey會體貼地幫他抱書,或者在學生餐廳吃午飯時,替他留一個位子。漸漸地,Mike幻想的畫面中,Patrick的臉變成了自己,Harvey在寢室中摸摸他的額頭,跟他說晚安;Harvey指導他功課,兩個人在書桌前唸了一整晚的書,然後一起去吃早餐。
他分了神,連有個人在他面前揮手他都沒發現。
「嘿!」
一個女聲把他徹底叫醒。
Mike抬頭,看見一個深色皮膚的女人,笑著看他。他露出有點困惑的神情。
「嘿…好吧,你可能忘了,」她訕訕地舞動著手臂,「我可以…?」然後比了Mike對面的椅子。
「噢,當然!」
她拉開椅子坐下,這瞬間他想起她是誰了。
「Rachel!」他說。
「對,」她笑盈盈地回答。「剛剛在外面看見你,就想跟你講講話。」
「妳…呃,最近還好嗎?」他只能這麼問。
「還過得去,老樣子。你住在這附近?還是來這裡做交意?」
「我現在住這附近,妳呢?」
「我剛結束交易,」她的神情自然,沒有半點扭捏。「你等一下要做甚麼?」
「沒幹嘛,就到處晃晃…」
Rachel盯著他的臉端詳幾秒,然後說:「你看上去比之前好很多。」
Mike不置可否地笑了。他們隨意聊了幾句,接著Rachel提議一起去附近的公園散步。他這才想起自己很久沒有跟異性正常交往,更別說在陽光下和女人純聊天,不做其它打算。Rachel的膚色很健康,今天她穿著長褲配低胸襯衫,模樣和一般上班族無異。他們一邊吃冰淇淋一邊繞著水池走,離開前還互相留了電話。
回家時Donna問他到哪裡溜達一整天,畢竟他以前沒有像這樣出門直到傍晚才回家。他誠實地說是到公園散步,只是沒說跟一個女人一起。
隔天早上,Mike一樣到原地吃早餐,Rachel早就坐在那裏等他了。她笑起來很好看,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精神奕奕。他們聊天的內容很一般,說說自己發生過的事、說說正在發生的事,她當然也知道Mike正接受Harvey的包養。他們今天走到聚集許多攤販的廣場前,吃一間Rachel推薦的私房料理當點心。
「老實說,」她吞下嘴巴裡的蛋糕,「我覺得這樣沒甚麼不好。」
「是嗎?可是我討厭沒事做。」
「也不到沒事做呀,你有很多時間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她掰手指,細數他的嗜好,「烹飪、讀書、買新專輯…」
「可是不自由。」
「你覺得像我這樣才叫做自由?」Rachel翻了白眼。「有多少人想被包養!想過你現在的生活!」
Mike沒回答,埋頭喝茶。他看著茶水中的自己,也覺得自己在這陣子的調養下逐漸豐腴起來。
吃完點心後,Mike帶著Rachel到百貨公司逛街。他原本想用金卡替她刷下一個包包,但Rachel堅持不需要。她是個很磊落的女性,他喜歡這一點。反而Rachel幫他挑選幾條新領帶,還買了一台筆記型電腦跟幾本書,他沒想過自己需要電腦,可是有了電腦後,可以做的事情似乎就變多了。
他們拎著大包小包離開百貨公司,還去吃了晚餐。差不多九點時,他送她上了計程車。
「明天再見?」Rachel問。
「明天再見。」他回答。
Mike自己一個人愉悅地回家,他忍不住哼起歌。當他打開門時,聞見淡淡的派皮香氣,這是之前不曾發生過的。
客廳裡坐著Patrick和Harvey,很明顯他們剛吃飽飯,正在聊天休息,桌上擺著喝一半的紅酒和高腳杯。Mike站在門口,好心情一下子消失無蹤。Harvey一手放在椅背,轉過來看他。他居然覺得緊張。
「Mike,我們今天晚上做了晚餐,本來想找你一起吃…」Patrick說。
「噢。」
他把東西放進房間裡,脫下外套,在裡面磨蹭不肯出來。
「你吃過了嗎?」Patrick繼續問。
「嗯,我,吃過了!」他真希望他閉嘴。
「還有剩一點湯,要喝嗎?我們其實做了三人份,只是沒想到你晚上不在家…」
喔,天啊,沒人拜託你重覆事實!
Mike在暗處受不了地咒罵了Patrick。他脫掉襪子,趿著拖鞋走出來,手裡抱著居家服。Harvey抬眼看著他,他只敢用眼角餘光偷瞄。直到他走進浴室,Harvey都沒移開眼神。他在浴室裡慢慢脫掉衣服,聽見外頭的交談聲中斷了。他敏感地停止動作,然後有人敲敲門。Mike倏然回頭,喉結上下滑動。他把衣服穿回去,伸手開門。
不是Harvey,是Patrick。
「明天想吃甚麼早餐?我會來載你出門。」他的臉在半掩的門外微笑。
「噢,」Mike收回自己臉上的呆樣。「我,呃,都可以。」他甚至忘了問要出門做甚麼。
「那就吃傳統英式早餐?」
「好…」他匆匆地笑了一下,然後關上門。
Mike背對著門吐氣,繼續寬衣解帶。門外一片寂靜,Patrick應該回家了。當他把身體擦乾、穿上睡衣時,他聽見音樂聲流瀉而出。Mike離開浴室,Harvey還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他難得會在這裡留得這麼晚,而且是在只有他們兩人的情況下。
Harvey側頭看他,Mike僵硬地停下腳步。
「今天去買東西?」Harvey輕聲問。
「嗯,買了一台電腦跟…」
「你不需要告訴我,」他打斷。「過來。」
Mike一瞬間沒辦法判斷這是甚麼意思。直到Harvey又說了一次,清晰又堅定:「我說,過來。」
他坐到Harvey身邊,不敢用力呼吸。濕淋淋的頭髮貼在頭皮上,還滴著水。
「我不喜歡當我要看見你時,你卻不在家。」Harvey的眼睛直視著他。「我也不喜歡打電話給你要你回家。」
Mike有點驚訝,他知道Harvey強勢,但不知道他居然會想要看到他。
「你有聽見嗎?」Harvey問。
Mike點點頭,「有啦。」
「所以你知道以後要怎麼做嗎?」
「嗯…」Mike轉動眼珠子。「如果超過九點回家,我白天會先傳簡訊告訴你。」
Harvey瞇起眼,顯然不滿意這個方案。
「八點?…好吧,七點半?」
「七點半。」
「嗯。」
「Good boy。」Harvey揉揉他的頭髮,然後─出乎Mike意料之外地─在他的額頭吻了一下。
Harvey似乎不覺得這種親暱的舉動有甚麼不妥,他自在地離開沙發,走到浴室沖澡。Mike趕緊溜回房間,把頭髮吹乾,然後迅速地躺回床上,逼自己先睡著。他從來沒和Harvey同床共枕過(顯然這裡只有一張床),但當Harvey從浴室走出來時,並沒有進房睡覺,而是坐到餐桌前,繼續完成明天要審理的文件。
黑膠唱片持續放著,Mike不知不覺絞著棉被,皺眉睡著。
Chapter 9
Patrick幾乎成為打點他私人生活的管家,Harvey時常吩咐他帶Mike出門,有時只是吃頓飯,有時是添購必需品。但他也沒那麼多東西要添購,所以Mike覺得,Harvey只是希望有人看著他而已。
其實Patrick心思上沒甚麼雜念,兩人的交談從未深入,但Patrick一點都不介意,即使Mike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他還是自顧自地說話。當然,和Rachel的小約會,他沒有讓任何人知道。自從Harvey上次跟他做了約定,他就很少晚歸,至少六點半前就回家,用早上買的新鮮蔬菜熬湯。
Rachel一直很想喝他親手做的湯,如果要把湯偷渡出廚房,首先他要買個壓力鍋,再買一個保溫袋,還有一塊防水野餐墊──這風險實在太大,Mike不想到最後被Donna或是誰問東問西。
不過Rachel出了一個點子,Mike覺得這是個鬼點子,她卻覺得很好。
「來我的地方煮湯吧,」Rachel說。「我有瓦斯爐有鍋子,還有碗。」
他們正在水池旁吃冰淇淋。 Mike從來沒換過口味,一概的碎堅果巧克力。
「妳住的地方遠嗎?」
「還好,幾個街口外。我可以刷卡付計程車錢,這樣就不會被你的Harvey發現。」
Mike翻了白眼,「他不是我的。」
「隨便了,怎樣,要不要?」她穿著涼鞋的腳看起來下一秒就會站著。「我好想喝蔬菜湯!而且你又一直吹噓自己很會下廚。」
「呃,如果跟Patrick比的話,是還差一小點…」他也把Patrick的事情告訴了她。
他們站起來,加快舔完手中的冰淇淋。Rachel用紙巾擦擦嘴巴,順勢往車流中招了一輛計程。
也許Rachel的行情不錯,住的地方處於中高段價位。她向他提過自己喜歡的客戶類型,話不多最好、喜歡關燈最好,她也沒有在色情俱樂部登記,最愛打游擊戰隨意拉客。Rachel和他一樣,不認為以性交易維生的自己需要甚麼改變。
計程車在忙亂的交通中走走停停,車上播著Voxtrot的歌曲,Rachel跟著節奏微微擺動身體,車最後在一間護膚店前停下,Rachel率先下車。
「到啦,」她帶著他走到店面旁的小鐵門,「上樓吧,房間有點小,但一應俱全。」
門推開後,裡面明亮無比,這讓Mike放心不少,他心裡還有些被Trevor陷害的陰影。他們沿著狹窄的階梯往上,又是另一道門。Rachel拿出鑰匙,流利地轉開。她走進去之後,Mike能完全看到裡頭的擺設,令人意外的,放眼望去全是木質家具,木櫃擺滿書籍(這也是讓他驚訝的)、連身木鏡上貼了幾張便條、木窗半開,風將薄窗簾淺淺吹起。
「還算舒適吧?」Rachel問。
她脫掉鞋子,赤腳坐到沙發上。
「哇,嗯,很好,」Mike東張西望。「廚房呢?」
「把那扇門推開,走到底,」她說,「鍋子甚麼的你應該找得到,冰箱裡很多菜。」
「很多菜?我以為妳不喜歡做飯。」
「是不太常做,昨天就想著一定要把你叫來,所以逛了一下超市。」
門藏在櫃子後,有點隱密。他推開門,果然看到一小方廚房,布置得溫馨典雅。他轉頭,說:「我還沒想到妳是這種路線。」
「廢話少說,快點煮湯!」
接下來一個小時,Rachel翹腳看電視配餅乾,Mike用大把洋蔥熬牛肉湯,他還得留心時間,不能太晚回去。Rachel期間好幾次從客廳大吼,想知道湯到底煮好沒,他只得耐心地算著時間,偶爾餵她幾片牛肉解饞。
等到Mike推開門,一臉嚴肅地盯著Rachel時,她知道這鍋湯終於熬好了。
「好香!天啊…」她一邊假裝腿軟,一邊看著Mike把湯端出來。「感覺很好喝。」
「不是感覺,是真的很好喝。」Mike遞給她碗,「還很燙,小心喝。」
「你真的很適合當家庭主夫,我都想嫁你了。」
「我很貴的。」
「Harvey知道你做菜很好吃嗎?」
「呃,」Mike聳肩,「也許吧,他應該喝過一兩次湯。但他或許比較喜歡Patrick做的菜。」
「你要有信心,Mike,何不主動邀請他吃晚餐?」
「我才不想討好他。」
「這不算討好啊,你就想像是把他當成朋友。」
「問題是我們連朋友都談不上啊!」
「Mike,」Rachel把碗擱在膝蓋上,認真地看他。「我知道對男人來說,被另一個男人包養是有損尊嚴的事,可是既然你都打算接受他的條件,讓彼此都好過一點,不是更好嗎?」
他的湯含在嘴巴裡,沒吞下去。Rachel這番話挺有道理,就算他真的不打算跟Harvey談戀愛,至少別讓兩人之間的氣氛緊張。
「好吧,那…就先從邀請他吃晚餐開始?」
「這就對了。」Rachel笑了兩聲。
他們趕在五點半前把湯喝完,Mike可不想晚回家被抓包。他把廚房收拾乾淨後,就向Rachel道別。他們決定明天不約出來見面,讓Mike好好準備食譜。他走下樓,關上鐵門,正打算走到路邊招計程車時,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我等你很久了,Mike。」
是Patrick。
Mike瞬間動彈不得,他把眼睛轉到旁邊,Patrick正朝他走來。他不自覺後退兩步,問:「你…怎麼…」
「抱歉,」Patrick垂下肩膀,「其實我今天跟蹤了你。」
「你…」Mike不知道自己要先心虛還是先生氣。「你在這裡幹甚麼?」
「先別管這個了,Mike,你跟她上床了嗎?」
「什…」他被搞糊塗了。「我們才沒上床!她是我的好朋友!」
Patrick看起來居然鬆了一口氣。「天啊,你嚇死我了,要是被Harvey知道你出軌…」
「嘿,我沒有出軌,而且她是我的好朋友!」
Patrick無辜地皺眉,「你們已經連續約會一個多禮拜了,Mike,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那不算約會!而且你…」Mike忽然會意過來,「你前幾天也跟蹤我!」
他第一個念頭,是認為Harvey派他監視自己,卻又覺得Harvey不是這麼神經質又控制狂的人。Patrick沒有辯解的意思,他張嘴又闔嘴,想說些甚麼。
「算了,」Mike說,「我們先回去吧,時間快到了,我沒有跟Harvey說要晚歸。」
「沒關係,因為…」Patrick支吾,脹紅了臉。「我已經幫你跟Harvey說你會和我吃晚餐,我怕你在樓上做過頭不肯下來。」
這下Mike決定在心中先感謝他,但他仍然裝作一副生氣的樣子。他用咳嗽聲掩飾自己的僥倖,問:「那現在呢?」
「呃…跟我一起去吃飯?」
「我不餓,我剛剛跟朋友在樓上煮湯。」他刻意強調「煮湯」兩個字。
「噢。」
然後Patrick不說話了。他像個知錯的小孩,低頭等著Mike的吩咐。他們無語一陣,直到有個女人要走進護膚店,擾亂了沉默的空氣。Mike不自在地撥弄包包,說:「那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就跟Harvey說我們吃過了。」
「蘇州炒飯店,這是我跟Harvey報告的地點,」Patrick趕緊補充,「對不起,我…」
「你到底為什麼要跟蹤我?」
「我…」
我甚麼我?Mike在心裡翻了大白眼。
「不管怎樣,她是我朋友,我不會跟她上床也不會跟她談戀愛,但我們絕對會再見面。」
「真的?你還要跟她見面?」
「她是──…算了!」
Mike懶得解釋,他走向前,招了計程車。打開車門前,Mike轉頭看了Patrick一眼,像是要確定他不會偷襲他。闔上車門之際,他真確地看見Patrick懺悔的表情。
無論如何,只要沒有違背包養的三個約定,他是怎樣都不會收手的。
發生跟蹤事件後,Mike出門都小心翼翼。他不會特別報告行蹤,但也不隱藏,這件事使邀請晚餐的計畫暫時終止,而且Harvey越來越常回家,雖然兩人從來沒有同床過。Donna倒比之前少出現,她不再把工作搬回來做,多了更多時間在外尋開心。
Patrick一如往常,偶爾出現在公寓做早餐,目送Mike出門跟Rachel約會。
「這真的──太噁心了!」Rachel誇張地說。「他跟蹤你?」
「沒錯,而且還在你家樓下等我。」
「天啊,他知道我家?」
「分毫不差。」
她拿起一旁的紙巾,作勢要吐在上頭。「我想搬家了,Mike。」
「我贊成。」他用叉子撥弄餐盤上的肉。「可是他最近好像沒再跟著我了。」
「這不是重點,有過一次汙點,終身有罪!」
「妳覺得…會是Harvey派他來的嗎?」
他們在露天座位下享受陽光,一隻黃金獵犬吐著舌頭漫步到Rachel身旁。她拿起培根餵牠。
「我倒不這麼覺得,如果他想防止你外遇,早在我們吃飯的時候就要打暈我了。」
言之有理。Mike就是想不通,Harvey既不表態到底希望Mike扮演怎樣的角色,又要安插一個像Patrick這種如此尷尬的人在他旁邊。
「或許…」Rachel說。「他是不想讓你碰到危險?」
「例如Tanner?」
「也許吧?」
這就說得通了。Mike欣然接受這個新理論。狗狗蓬鬆的毛滑過他的腿邊,他伸出手逗弄牠的耳朵。
「真是浪漫,Mike,你被包養又被保護。我都還沒問過你Harvey Specter到底帥不帥。」
「嗯…頭髮整齊、西裝很貴、高大但不友善,這樣算帥嗎?」
「有錢的話,對我來說都很帥。」
Mike聳肩。他能理解Rachel的心情,他也曾經希望過自己的女客戶能包養自己一輩子。
「Mike,」Rachel叫他的聲音變得有點飄忽。「你描述的模樣,好像這個人…」她伸出食指比向前方。
Mike順著看過去。他的確看到一個穿著西裝的人,但那不是Harvey。「差遠了啦,Harvey看起來更兇。」
「好吧,其實我只是想嚇嚇你而已。」Rachel頓了一下,「…那個呢?像嗎?」
她又比了另一邊。
Mike這次沒好興致了,他懶懶地轉頭,卻真的看見Harvey Specter。
Harvey Specter站在路邊,西裝筆挺地跟一個女人接吻。
女人一頭金髮,穿著純白短裙,兩手環在Harvey的頸邊。
Seriously?
Mike的頭僵在半空中,轉回去也不是,繼續看也不是。他的手還放在黃金獵犬身上,直到牠被其它人的食物吸引,往前走去,他才因為毛的摩擦而回過神。
「你認識那女的嗎?」Rachel問。
他強迫自己將臉轉正,「不認識,」他說。「不過是接吻,沒甚麼大不了的。」
「你聽起來不是這樣,Mike…」Rachel擔憂地看著他。「還好嗎?」
這次Mike沒有回答。他機械性地切著肉塊,放進嘴裡茫然地咀嚼起來。
Chapter 10
他一直都沒有覺得哪裡不正常,甚至敢說自己很喜歡這樣的生活。規律、沒有額外煩惱、事業順遂。Harvey Specter即使包養了一個男人,仍然不為所動,地球如常運轉。
Donna曾經向他表示過不正常的地方,例如一個正值壯年的已婚男子,是不會大方地把情人藏在家裡,況且這個情人還跟老婆有一腿。但這裡Harvey想糾正的地方只有:一,他不是他情人。二,他並沒有藏。
可能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生活逐漸固定,Harvey沒有意思要處理Mike,好像他放在那裡就會自動發芽長大似的。的確,Mike不再像一開始那樣排斥他,甚至有點甘願做小動物給人豢養的樣子,溫順地答應他的要求,還願意將慾望暴露在他面前。Harvey小心翼翼地維護這層關係,就怕他撈過界,誤解Mike釋放的訊息,把他嚇跑。
他真的沒有圖謀不軌,純粹覺得回家能看到Mike是很舒服的事。無論是Donna或Patrick都誤會他了,以為他想生吞活剝獵物。
解釋是很費力的事,不如讓真相說明。
然後某一天,Mike不理他了。
並不是兩人不再對話,Mike也沒有刻意給他臉色看,但,Harvey就是知道他們之間的氣氛有微妙的轉變。第一天,Mike只是很早上床睡覺,早到連他最愛的節目都在播他就去睡了;第三天, Mike不再煮湯,上禮拜買的食材堆在冰箱裡,飄出奇怪的味道;第七天,Mike迷上一款電玩,整天就窩在房間裡打遊戲,除了生理必需外都足不出戶。
他實在搞不懂,問了Patrick,Patrick也說不出所以然來,Donna更是不知道。
第八天,Harvey工作開始分心。他半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一手玩著自己收藏的籃球。
「別害我丟了飯碗,你不是紐約最棒的closer?」Donna把文件啪一聲放到Harvey桌上,挑挑眉。
他停止動作。「那又怎樣?」
「別讓私事干擾到你的工作。」
「私事?哼,」Harvey站起來,「我的私事就是妳的私事。妳不是該幫我看好家裡那隻小狗嗎?」
Donna受不了地看著他,說:「這隻小狗難道是我撿回來養的?」
「是妳先惹上的。」
「好啊,不然我現在幫他TNR(結紮捉放)?」
這句話惹來Harvey的白眼。他了無興致地翻著文件,沉默地將咖啡杯遞給Donna。
「如果你不知道發生甚麼事,就親自去問他吧,Harvey,這不會少掉你一塊肉。」她離開辦公室前,幽幽地拋下這句。
這是結婚以來他聽過最中用的話。
Harvey覺得自己已經摸透Mike的習性,開心的時後,耳朵會微微泛紅,嘴邊的小窩特別明顯;難過的時候,眼睛濕漉漉的,嘴角抑制著往下撇的衝動,嘴唇看起來比平常薄。他甚至知道Mike已經把書櫃上的每本書都看過了,所以Harvey每個禮拜都買不同的新書,只為了別讓他無聊。最重要的,Mike在八天以前,是不討厭Harvey的,他可以辨識出他眼中的情緒波動,Mike甚至有點依賴Harvey,這可以從他聽見Harvey回家的開門聲時,總是紅著耳朵偷偷從書後面看他來判斷。
但怎麼會現在就不中用了呢?
Harvey猜不透。害他晚上都沒蔬菜湯可以喝。
他特意在五六點時就離開事務所,直奔公寓。Donna被強迫加班,公寓理所當然只會剩下Harvey和Mike。
回到家時,客廳沒有人,這是過去幾天來常見的景象。廚房靜悄悄的,只有臥房門下透出薄薄的光。Mike在裡頭打遊戲,聲音開得很大。
他實在拉不下臉敲門,故意放了一張唱盤,是三十年前的超懷舊金曲。
裡頭的槍擊聲不再如此頻繁,Harvey懷疑Mike會直接蒙頭大睡。他只好敲敲門,輕輕喊了:「Mike?」
房間的音效聲完全停止,Mike沒回話,倒是走過來,把門開了小縫。
「嗯?」
他的眼睛看起來紅紅的。
Harvey伸手想觸碰他的頭髮,卻被Mike躲掉。他順勢將手放到門板上以免尷尬。
「晚上要吃甚麼?」
「…」Mike不情願地看他一眼。「你今天真早下班。」
「這才是正常上班族的下班時間。你要吃甚麼?」
「隨便,pizza也可以。」話一說完,Mike就急著把門關上。
Harvey當然不讓。「出來,Mike,你已經好幾天沉溺在電玩裡了。」
「這沒違規吧?」
「…是沒違規,但我覺得不爽。」
「讓你感到不爽,也沒在三項禁止條款裡吧。」
Harvey皺著眉笑了。「你可以直接點告訴我嗎?到底你是怎麼了。」
「我完全沒怎麼了,只是很想打電動。」Mike晃晃手中的搖桿。「拜託,我剩一關,讓我破完我就出去吃晚餐。」
Harvey就這樣放行了。聲光不斷從門縫下流出,他訂了燒肉pizza,決定先去沖涼,沒想到從浴室出來之後,Mike居然就鎖上門,關掉電腦,睡了!
他坐在客廳,看著剛送來、熱騰騰的pizza,有一種過去沒體會過的感覺爬上腦袋。Harvey替自己倒一杯紅酒,乾巴巴地和空氣對看,連黑膠唱片的聲音都變得多餘。其實他是有鑰匙可以打開房門的,但他不想,擅自闖入只會將他們的關係搞得更脆弱。
他最後把整張pizza冰進冷凍櫃,回自己的公寓睡覺。
Donna快受不了Mike的樣子了,他看起來又慵懶又哀傷,粗俗點來說,她會用欠操描述Mike。他一直都是惹人憐愛的傢伙,憂鬱居然替他增添幾分魅力。
她剛下班,拿了一堆送洗的套裝回家,Mike碰巧出來泡即溶咖啡。他的睡衣鬆垮地掛在兩肩,Donna忍著口水,轉向他。
「你,就是你,你到底想怎樣?」
這句話讓Mike一頭霧水。「甚麼?」
她忍無可忍地把套裝丟到沙發上,兩手揪住他。「你這小壞蛋,為什麼散發著致命的賀爾蒙!」
「我沒有!」Mike好笑地回答。「妳到底在說甚麼?」
「最近你都不理Harvey,是不是想欲擒故縱?」她神祕地壓低聲音,補充:「我覺得很有效。」
聽見Harvey的名字,他的神情明顯黯淡下來。Mike撥開Donna的手,說:「我才沒有。」
「告訴我,哪裡不對了?我不會告訴Harvey的。」
Donna兩手放在胸前,一副準備好要聆聽的樣子。Mike手還握著馬克杯,有點想開口,幾度都差點要讓話衝出來,最後卻決定吞下去。
「沒事的,」他說。「我只是有點累。」
「你騙人的樣子我看得出來,Mike。」
「…好吧,我,」他深呼吸。「…我看見他跟別的女人接吻。」
Donna挑起一邊眉毛以示明白。
「就這樣。」Mike說。
Donna的臉上露出極其失望的表情。她摸摸Mike的臉頰,捏了一下,「你真是小傻瓜…」
「妳在笑我嗎?」Mike走到廚房,壓了幾下熱水進馬克杯。「我不覺得這好笑,而且對我太不公平了,他可以跟女人談戀愛,我不行?」
Donna站在他後頭蹭著,偷捏了他的屁股。「你不是基於公平問題才生氣的,Mike。」
「是嗎?」Mike有些怒火上心。「我自己怎樣我最清楚吧?」
「你不清楚,Mike。你是吃醋了,你覺得Harvey也只能屬於你,因為你也只屬於他。你就像飼主跑去疼愛別的小狗一樣,心裡慌張得很。」
Donna流暢地說出這一串,Mike差點把熱水灑出來。他推開她,逕自走回房間,拿起搖桿發呆。佔有慾嗎?Mike可不這麼覺得。
Donna還在廚房,她得逞地笑著,拿出手機傳簡訊給Harvey。
“小狗狗看見你吻別的女人。”
幾秒鐘過後,回覆立刻傳來。
“今晚滾到別的男人床上,別回家。”
Mike鬧彆扭的第十一個晚上,Harvey結束應酬和飯局,終於在十二點前到家。他身上帶著微微的酒氣,今晚客戶開了一瓶高級紅酒,他多喝了幾杯。他還沒坐下來,眼睛就先轉到臥房門縫,沒有光亮和聲音透出,整個公寓一片安靜。Mike或許睡了。
他鬆開領帶,緩緩上前,將門打開。Mike蜷縮在棉被中,一隻腳伸到外頭,床頭燈還亮著。
他坐到床邊,塌陷的床鋪驚動了Mike。他翻身,無意識地蠕動嘴唇,繼續睡下去。Harvey撫摸他的頭髮,感受他光潔的皮膚。Mike緩緩睜開眼,朦朧的小眼睛最後終於對上焦,看見Harvey Specter的臉。
他有些驚嚇地皺眉,下意識縮了身體。
「你怎麼在這裡?」他含糊不清地問。
「這是我家,我當然在這裡。」Harvey壓低了嗓子。「你睡著很久了?」
「嗯…」Mike揉揉眼睛,「不知道,現在幾點?」
「剛過十二點。」
「那就…也許睡了兩個小時吧…」
「你現在都不看『美國偶像』了。」
Mike睜大眼。「你知道我…」
「我當然知道。」
Harvey的手沒有停下動作。修長的手指沿著髮際滑到Mike的臉龐,透過Harvey手掌的溫度,Mike居然覺得安心。他避開了對方的眼神。
「Donna告訴我了。」Harvey說。
「什…」Mike的眼睛睜得比剛剛還大。「我明明…!」
「你還學不乖?她是一秒鐘不談論八卦會死的人。」
Mike拉起棉被,想把人整個埋進去。Harvey沒給他機會,他一把抽掉了被子,Mike穿著睡衣的身體暴露在外,冷空氣讓他把自己縮得更小。Harvey靠上去,近到呼吸直接噴在Mike的臉上。
「她是初戀情人,上禮拜來紐約出差,沒地方住,我把自己的套房借她一晚。」Harvey解釋。「然後她覺得我們可以舊情復燃。」
Mike兩隻手硬是要摀著臉。「關我甚麼事?」
「因為你生氣。」
「我沒有好嗎!我只是…只是累了!」Mike的音量漸漸提高。「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只是你不知道!但說真的,我也不想知道你的,你別誤會了。」
「真的?」Harvey把Mike的手慢慢拉開。「真的嗎?我誤會了?」
「誤會大了,我根本不想…瞭解你…」Mike氣弱地囁嚅,最後停止說話。因為Harvey的雙唇正在接近他的。
Harvey將他的臉扳過來,溫柔地吻上去。他仔細地啃吻著Mike的唇周,Mike的手原本擱在棉被上,現在慢慢舉起來,放到Harvey的肩膀。 Harvey像受到鼓勵,舌頭鑽進了Mike的口腔,挑逗地攪動著。他挪動身體,壓到Mike的身上,一隻腳固定住Mike的膝蓋。
Harvey觀察Mike的反應,他的臉頰潮紅,下身勃發,並沒有排斥的樣子。Harvey繼續親吻他,一隻手脫下他的褲子,用手掌在大腿內側來回撫摸。
「嗯…」Mike發出呻吟,雙手主動勾上Harvey的脖子。
Harvey的手終於來到Mike堅硬的地方。他溫柔地覆上,Mike敏感地縮起雙腳,但Harvey不讓,他把膝蓋壓得更緊。Mike的掙扎便成了迎合,他的腰一下一下地擺動,Harvey刻意縮了手掌,不願意讓他太快高潮。
他們的身體貼得很近,Mike可以感覺到Harvey的陰莖也硬得不像話。他試圖在模糊中伸手探向他的褲檔,卻被Harvey檔下來,接著Harvey加重摩擦,Mike斷斷續續發出細碎的叫聲,在一片空白中射在Harvey的手心。
他勉力睜開眼睛,想親吻Harvey的耳鬢,對方卻很快地抽開身體。
「乖,」Harvey用鼻子磨了他的臉頰。「晚安,別胡思亂想。」
Mike還衣衫不整,褲子褪到膝蓋處,射過的陰莖微軟地掛在腳邊。他調整呼吸,看著Harvey走進浴室的背影。這是他們第二次有肌膚之親,Mike很喜歡這種感覺,Harvey照顧他每一吋敏感的神經,溫柔得不像放話要傷害他的Harvey Specter。
但他就是不願意讓他碰。為什麼?
高潮後的疲憊讓Mike只想拉回被子,包在裡面睡覺。被觸碰過的地方還留有餘溫,空氣中有淡淡的酒味和Harvey上過餐館、法國菜的油耗味,被這些東西包圍著,Mike香甜地睡著了。
TBC